險些殺了人,正好遼東又送來了藥,慕容翊當著他的面把藥扔進了池塘裡,他不管寒冬臘月,跳下去就將藥撈了起來,慕容翊被激起了兇性,當即把那藥塞進嘴裡,當著他面,吞了。
他當時的絕望和震撼,此刻記憶猶新。
後來他便忍住了,再不鬧了。
哪怕渾身骨頭都像被螞蟻在啃,哪怕烈火從內腑燒到天靈,哪怕痛苦到恨不得把自己每根骨頭都掰斷,把內臟掏出來扔了滿地,他也不鬧了。
他自己把自己綁起來,嘴裡塞了布,縮在角落熬那黑夜等待天光。
但在最痛苦的時候,體內總有滾滾洪流,在撫平逆流的血液,收縮的五臟,翻滾的丹田,一夜,到天明。
他不知道世子損耗了多少,只知道那些以為死去的夜晚,都能在天明活轉。
睜開眼轉過頭,一定能看見那張越來越蒼白的臉。
每當那時,他心底的愧疚便如潮水要將他淹沒。
他和世子,自小相伴長大,世子天賦卓絕,才智出眾,遠非他和慕四能比,他們做他的護衛,但其實發揮不了保護他的作用,也不過就是個書記和跑腿,其實一直以來,都是他在保護著他們。
到頭來,他還要牽累世子。
當初在汝州被關在大牢裡,獄卒隔幾天來給他戳一針,他不知道會面對什麼命運,也想過去死。
但是他捨不得世子,捨不得此刻站在大殿上關切地看著他的人,他苟且偷生,卻不知道這樣的偷生會不會給別人帶來厄運。
朝三緩緩握緊了手指,指甲掐進掌心。
多少話在心間翻湧,他卻一句都不能說。
慕容翊猜到他會被盤問,猜到他抵抗不了鐵慈,說過允許他說起自己病了,但其餘的,他一句都不許說。
如果他敢洩露一句,他就把赤雪殺了。
朝三知道,世子敢這麼做。
他沒法對抗這兩人中的任何一人。
他道:“……已經好了。”
鐵慈嗯了一聲,心想等會去宣太醫院所有太醫。
如果真的很麻煩,太醫院搞不定,就把容溥接回來,管他願不願意。
瑞祥殿側殿要收拾出來,公開住一屋不太好,讓他偷偷摸摸半夜來他會不高興,乾脆做個翻轉牆吧,方便。
瑞祥殿院子裡只有梅花,慕容翊不喜歡梅花,說梅花矯情,這大冬天的哪有什麼好看的花給他看,要麼做個暖房,把點芳齋暖房裡種的花端幾盆過來。
讓赤雪這就去開庫房,選些他喜歡的物件,把側殿佈置起來。養病的人,心情得好。
朝臣會有非議,沒關係,讓朱彝去對付,孤本不能白給。
父皇母妃那裡有點麻煩,嗯,就說自己想生個娃。
父皇再不樂意,也沒把大胖孫子往外推的道理。
她稀里嘩啦想了一堆,把之後幾個月的生活以及後續反應都安排好了,這才對朝三道:“行了,你回去吧。”
朝三意外且納悶,心裡不平又不敢說,鐵慈卻又吩咐赤雪,“帶人和朝三一起去,把慕容世子接進宮。”
又吩咐小蟲子,“宣太醫院醫正及當值所有大夫。”
兩人各自領命,朝三臉色一瞬間亮了。
鐵慈看著幾人出了大殿,霍然起身,喝令,“姑娘們,都動起來!”
“殿下有何吩咐?”
“殿下什麼事這麼高興!”
鐵慈手一揮,氣壯山河,“先將側殿收拾出來,火盆燒起來,被褥換新,開庫房添置器物,要玉器不要瓷器,要田黃不要雞血,要紫檀不要黃花梨,另外讓工部立即給孤派最好的匠人來,在我的寢殿和側殿之間建翻轉牆,著令兩日之內完工。”
眾宮人:“……殿下您要做什麼?”
鐵慈:“孤要金屋藏嬌!”
……
不過一個時辰後,一輛馬車在宮門前停下,朝三和赤雪並排坐在車轅上,守門的宮衛急忙上前迎接,赤雪亮出太女令牌,宮衛急忙躬身,又道:“馬車不可驅馳入宮,太女已經傳令,命人送了肩輿來接人。”
宮門大開,八個內侍抬著皇太女專用的紫金肩輿出來,這是剛剛從庫房裡抬出來擦乾淨的,以往鐵慈不管皇宮多大,都是自己用腿走的,並不喜歡被人抬著。
朝三嘴角咧開,急忙掀開簾子,扶了慕容翊出來。
八個內侍是新進宮不久的,一抬頭看那站在馬車前的人的風姿,都呆了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