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鳴叫,到叫至最後一聲跌落樹下,只有短短十四日。
十年黑暗,十四日吟唱。
便是蟬的一生。
那又怎能不日日夜夜鳴唱?
怎能不拼盡全身力氣,貫穿這兩週的喧囂?
怎能不珍惜一分一秒的寶貴時光?
畢竟,屬於自己的時間,就是那麼的短暫了啊。
蟬聲最激烈最高昂、讓聽的人幾乎以為它綿綿不絕這一聲要將自己唱斷氣的時刻。
那個小小黑色儀器上,忽然“滴滴”一聲輕響,跳過了一個數字。
然後,綠色的數字,變成了鮮豔的紅色。
繼續不疾不徐、卻不可抗拒地遞減下去。
雲不慈和大師兄,在這一刻,齊齊吐出了一口長氣。
……
從蒼生塔上下來,鐵慈變得有些沉默。
朝三也不敢多說,繼續給鐵慈引路,前方是一座青樓,扶春二字纂體書寫。
青樓進門左拐單獨一棟小樓,穿過抄手迴廊,上了二樓,樓上迎門一張中州水磨長桌上設了汝窯青瓷花囊,中插著淡粉芍藥和水晶團菊,西牆上掛著工筆美人圖,姿態婉媚。轉過雕花紫檀絲絹屏風,是一張懸垂著秋香色繡蟲草花卉紗帳的拔步床,床對面則是黑漆鑲螺鈿的精緻妝臺,妝臺上大紅錦套套著菱花銅鏡,隨意地擺放著朱漆雕梅花妝盒,盒子半開,隱隱露出些珠光寶氣。
當年的頭牌閨房,鐵慈躺過那張拔步床。
鐵慈沒讓人跟進來,進門後直接關了門。
她繞著室內轉了一圈,抬頭看那美人圖,看了很久。
這間屋子她進來過,但那時她受了重傷,還要和某些人鬥智鬥勇,又遇上真氣逆行衝穴,根本沒注意到這屋子的裝飾。
此刻細細打量,免不了下個評價。
暴發戶氣質。
拔步床上被褥彷彿是新換的,散發著一些屬於陽光的溫暖氣息。
鐵慈緩緩坐下,手撫過絲緞被褥。
“……那我就和茅公子一起睡啊!茅公子,好不好啊!”
“好呀!”
鐵慈輕笑一聲,伸手在枕頭下一摸,果然摸出了一壺酒。
她也沒看是什麼酒,拍掉泥封,仰頭就喝。
片刻後壺空了,她順手一扔,啪地一聲酒壺砸開了門扉,砸到門外打瞌睡的狄一葦腳下,把她嚇得霍然睜眼,趕緊抽口煙壓壓驚。
然後她聞見極其濃烈的酒香,一低頭看見碎裂的酒壺。
狄一葦愕然轉頭,就看見鐵慈走了出來,步伐很穩定,臉色正常,就是眼睛特別亮,一邊走一邊脫了披風,還在捲袖子。
狄一葦目瞪口呆地道:“怎麼喝酒了?”
好像還喝醉了?
皇帝陛下當初那樣都未曾飲酒買醉,時隔三年卻莫名其妙在這破鏡城內一個置景之內,把自己灌醉了?
當初在這間屋子裡發生了什麼?
狄一葦立即很有聯想能力地想到了酒後亂那什麼。
鐵慈卷好袖子,在狄一葦面前站定,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狄一葦被她看得發毛,既怕她酒瘋發作揍自己一頓,又怕她酒瘋發作把自己扛進屋子裡睡了。
不能說她腦洞大,畢竟狄帥善於揣摩人心判斷時勢,她現在分析鐵慈眼神,只有這兩個可能。
狄一葦慢慢向後退,堅決捍衛自己的安全和清白。
卻見鐵慈站在當地,不急不慢卷好袖子,忽然開口,唱:“我送你離開,千里之外……”
狄一葦:“……”
我是誰?我在哪裡?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