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王是被毒死的。
雪忽然停了,王府裡披霜掛雪,簷角垂冰,襯著終於爬上高天的一輪冷月,像是一瞬間穿越到了雪國。
此時眾人站在晚晴園內,靠近小小的花園,花園裡倒也引水成池,假山曲廊齊全,此刻亭翼凌然覆雪,其上立著麻衣寬袍的人。
衣袂伴長髮輕輕在風中擺盪,身前是雪景,身後是深春,他在其中,氣韻不似人間。
他手中似乎託著一個黑色的盒子,在眾人的注視中,微垂手指。
黑盒子忽然變了,變成了一個黑瓶子,瓶子裡源源不斷瀉出黑色的液體裡,液體自亭翼垂掛,細細一線,風吹不斷不搖,然後那一線在地面上流動,蜿蜒著向眾人腳下流來。
雪景晶瑩,萬物凝固,背後深春初夏繁花似火,而一線黑線如蛇般於其間流動,畫面說不出的陰美而詭異,人們下意識後退。
麻衣人手中的“黑瓶子”好像個藏寶瓶,黑線無窮無盡地於其中流瀉,卻在眾人面前三尺之地停下,再次匯聚,匯成方盒子形狀,越壘越高,越壘越高。
直到成了一個長五尺,寬三尺的寬大盒子。
雪地上這黑色的盒子,看起來堅硬,油亮,反射著青紫色的光亮,宛如上好的硬木。
有人驚喘一聲。
顯然認出來這是什麼了。
麻衣人手一招,手中多了一具屍首,看服飾是昆州大營計程車兵,大概是在外頭戰鬥戰死的,麻衣人隨手把這人往那蟲子匯聚成的黑盒子裡一扔。
“黑盒子”一陣怪異而迅速的扭動,整個“盒子”似乎在瞬間做了無數次的打亂重組,但總體形狀絲毫沒變,隨即響起了一陣令人牙酸的啃齧之聲,聽得人渾身雞皮疙瘩直豎,有眼神特別好的人,已經感覺到,這“黑盒子”上的青紫光芒更甚了。
麻衣人始終冷冷站在亭翼上,打了個響指。
“黑盒子”無聲崩散,再次化為黑色流水黑色細線,倒流回了麻衣人手中。
地面上只剩下那具屍首,身上皮甲已經碎成千萬片,而露在外面的手指和小腿,衣物和表皮已經沒了。
死一般的寂靜。
活生生的展示,震懾了所有人。
直到鐵慈的聲音響起。
“對,是孤,派人掘了燕南王的墓。”
“因為遊氏姐弟遭受的待遇,孤不信燕南王能在某些人的狼子野心下,得享天年。而且朝廷搪報也在燕南王逝世前半年提過,燕南王身體康健,並無暗疾,且重保養,王府也供養名醫,這種情形下,為何短短半年,就毫無緣由地薨逝了?”
“骨殖你們看過了,內裡含毒,而你們剛才看的那楠木棺,是二層套棺,這黑蟲子才是最後一層內棺。”
“先前孤就問過你們,你們到底忠於誰。現在燕南王含毒遺蛻在前,六月飛雪在上,孤再問你們一次,你們忠於誰?”
“還要忠於那個大逆不道,殺兄奪位,欺凌遺孤,暗害子侄的遊筠麼?”
風從院落中掠過,前端冰涼,尾聲卻暗含燥熱,便如此刻所有人的心情。
很久之後,沒有回答,只有嗆啷一聲響。
卻是那個持矛的箭手,手中的長矛落在了地上。
長矛落地,他像才反應過來,低頭盯著長矛半晌,忽然反手從背上卸下弓箭,將箭筒扔在地上。
然後他返身便走。
宛如得到了通知,很多人轉身而去,也有很多人留在原地,茫然對視,有人猶自不肯相信,尋找著遊氏父子,想要他們出來對質,卻發現不知何時人不見了。
鐵慈卻知道他們何時不見的,就在燕南王的棺木從天而降,六月飛雪的時候,遊筠便不動聲色地往後退,鐵慈捧出骨頭的時候,他已經退入了人群中,還帶走了人群中一批忠於他自己的將士。
不戰而退,不像他的風格,因此鐵慈可以確定,燕南老王確實極得軍中和百姓愛戴,而他薨逝不過兩三年,餘澤猶在,遊筠也沒來得及將所有軍心籠絡到自己這裡。
再往後幾年,就不好說了。
畢竟遊筠這個人,很是複雜。
之前多年,這人毫無聲響,傳聞裡很是庸碌,鐵慈早幾年甚至沒聽過他的名字。
但一個庸碌的人,是做不出不動聲色隱忍多年,最後殺兄逼侄,奪取大權的。
他做了這些,還絲毫不傷官聲民心,不受朝中非議。
這就很難能了。
而從踏進燕南開始,明裡暗裡,她所經歷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