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忽然碰著東西。
鐵慈眼皮下垂,看見是一本薄薄的冊子。
她面無表情越過。
一陣風過,掀動冊頁,一頁頁翻過,彷彿是一些人名和數字。
鐵磁忽然又退了回去,將冊子拿起。
看了看,往懷裡一塞,轉身走了。
赤雪笑了笑,丹霜挑了挑眉。
遠處樹上,慕四在搗慕容翊,“她這回怎麼收了?”
之前慕容翊送的那些寶衣皮靴,鐵慈沒收,尋常人也不可能闖進宮門送禮。
但慕容翊一向沒有困難的工作,只有勇敢的狗狗,鐵慈不收他就讓送禮的人等在宮門外,輪班等,果然最後皇帝陛下讓人出來收禮物了。
不過皇太女的態度很明顯,她是雷,她是電,她是難以逾越的港灣。
慕容翊撇嘴一笑,“送禮和對付女人一個樣,搔其癢處,知其所好,讓其欲走還留,欲罷不能。”
慕四:……欲罷不能的不明明是你自己嗎!
……
深濃的春夜裡忽然下起了雨,映得青石板巷一片溼漉漉的油光,地面上零碎的鞭炮紙屑被漚爛,一團一團的紅色像晚春的落紅,風雨將白日裡喧囂喜慶的痕跡捲去,牆面上的大紅榜翹起邊緣,刷拉拉地響。
一雙已經溼透的靴子拖沓地行在雨中幽深的長巷中,步聲空洞宛如失魂。
雨勢如鞭,靴子的主人卻不曉得躲雨一般,只是麻木地向前走,走,走……
十年寒窗,半生心血,一朝譭棄,如墮地獄。
風將牆上的大紅喜榜撩到他臉上,那一個個黑色的名字如同鐵石般砸過來,砸得他眼脹眼痠天旋地轉。
他的名字,本來也該在這榜上的。
如果沒有入場前的侮辱,沒有三次都倒黴分到的臨近廁所的考場,沒有突如其來的腹瀉……
他抬頭,前方,巍峨皇城在目。
午門廣場西側就是登聞院,內設鼓廳,供有冤抑和急案者擊鼓上達天聽,也就是俗稱的“告御狀”。
但大乾律也對擊登聞鼓這樣的非正常訴告方式定下了嚴苛的規定:民告官如子殺父,先坐笞五十,雖勝亦判徙三千里。
至於對申訴不實、誣告、以輕罪告重罪,已定之罪隨意翻案者、攔轎告御狀者都有更為嚴酷的處罰規定。
這也使告御狀這種聽起來讓人熱血沸騰的事只停留在評書和話本之中,現實裡並沒有多少人敢拼著身家性命去擊登聞鼓。
而習慣了作為擺設的登聞院,在這悽清的雨夜,也就兩三個士兵在看守,還都在睡覺。
白天都沒人來的地方,入夜了自然更沒人翻牆不是?
書生抬起溼漉漉的臉,看著那道並不高的牆。
一刻鐘後,牆頭上艱難地翻下瘦長的人影,落在地上泥水坑裡,濺起渾濁的水花。
遠處門口看守計程車兵在打鼾。
書生艱難地爬起來,踩著水啪嗒啪嗒便衝進了鼓廳,抄起鼓槌,溼淋淋的衣袖落下,露出瘦骨嶙峋的蒼白手腕。
然而鼓槌落在鼓面上聲響卻沉雄,隆隆如雷。
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仰頭,舉槌,細瘦的脖頸因為用力綻出道道青筋,轟然之聲從掌下迸發,越過鼓廳,越過登聞院,越過午門和浩浩廣場巍巍宮殿,上達天聽。
鼓聲裡,守門計程車兵驚恐地跳起身來。
鼓聲裡,兵丁踩過水泊,狂奔而來。
鼓聲裡,他淚流滿面,嘶聲不絕。
“黎州舉人馬和通,今至登聞鼓下叩閽,狀告壬申年春闈試科舉舞弊,總裁賀梓受皇太女授意,內定舉人戚元思沈謐武元洪等人,於臨考前傳遞試題,放寬搜查,安排優等號房……如此種種,有負國家取士之義,有負陛下信任託付,有負天下學子殷殷之期,不公、不仁,不義、不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