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的時刻。
也是最悔的時刻。
原來在小十八的無窮手段之前,所有的自信都是自以為是。
暖閣裡的靡靡之音愈發低柔。燈光愈暗。
舞姬們在地氈上輾轉起伏,有人流了鼻血。
這人想也去茅廁清理一下,旁邊有人順手遞過來一張帕子,笑道:“馬上有好戲,走開了保你後悔。”
那人便笑著接過帕子胡亂一擦。
十五王子直挺挺地站在隔間內,這茅廁居然不是馬桶,是挖出來的蹲坑,蹲坑還頗為寬大,底下墊著沙土,還有水。
蹲坑上頭還有一個巨大的箱子狀的東西。十五王子知道這是水箱,蹲坑沖水是前朝留下來的茅廁配置,很多貴人喜歡這樣用。
他艱難地挪著步子,想用身體撞開門,卻身子一歪,載進了蹲坑裡。
輕微的噗通一聲。
此刻暖閣裡爆發出一陣歡呼。
曲子的節奏又變了,躁動、低沉、誘惑、舞姬們在變幻的燈光裡緩緩扭腰,讓人想起迤邐遊近的美女蛇。
暖閣門口的護衛們回頭張望。
門口聊天的兩人也回頭。
一門之隔的小廝肯定聽見了。
他們低眉斂目,毫無表情。
跌落蹲坑的十五王子並不覺得臭,他渾身連帶五官早已麻痺,整個人像悶在皮甲裡,和世界隔著混沌沉厚的黑。
暖閣裡舞姬們跳起了西洋舞蹈,雪白的肚皮一聳一聳。
喝彩聲快要衝破屋頂,有人興奮地打破了酒壺。
十五王子掙扎時不知道碰到了什麼,上頭的水箱忽然開啟,嘩啦一下水衝了下來。
十五王子被那股巨大的水流衝向未知的黑暗,沒頂的恐懼讓他迸發出巨大的力量,雙腳竟然勾住了坑壁邊緣。
暖閣裡舞姬們忽然躺倒在地,雙腳朝天快速抖動,裙裾委地,纖細筆直的雙腿抹了油晶瑩閃亮。
有人放浪形骸地撲上去摸。引起一陣快活的歡笑。
十五王子的腳終於無力地垂落,被水流推擠著上前,前方有一個圓圓的洞口,隱約可見洞口裡升起一半的水流泛著脂粉的膩光和微腥的酒氣。
像一張貪饞張開的等待美食落入的黑洞洞的巨口。
十五王子無可抗拒地被水流推著向那巨口而去。
樂聲激昂,暖閣裡的人都瘋了。
誰也不記得前去遮羞的主賓現在在哪裡,也許回來了也許沒有,燈光變幻,對面都看不清,誰知道呢。
等在茅廁門口的人很有耐心,也許十五王子肚腹不調?
有人推開暖閣的門,抱著肚子,喧囂聲衝撞而出。
那人抱著肚子,快步衝進茅房,等在門口兩人還笑道:“老伍,往右邊去,殿下在左邊。別驚擾了。”
那人忙不迭點頭,三兩下解決,舒服地出一口長氣,怕臭著殿下,急忙把水箱繩子一拉。
巨口就在眼前,圓圓的洞代表著最後的歸宿,十五王子想要橫住身體作最後一搏。
忽然一股水流衝來,夾雜著奇臭難聞的穢物,十五王子剛勉強橫過來一點的身子被打直,直接沒入了坑洞。
茅房裡,剛解手完的人迫不及待地匆匆跑回暖閣,靴子踏在水晶沙上細碎作響。
暖閣門口幾個護衛興奮議論方才那一舞也是傳自西洋,十分的大膽動人。
茅房門口等著的兩位卻覺得有些不對了,就算鬧肚子,這時辰也太長了些。
兩人對視一眼,東道主的昆城知府先上前一步,敲了敲隔間的門,“殿下?殿下?”
片刻後他臉色微變,猛地推開了門。
空蕩蕩的隔間讓他倒吸一口冷氣。又過片刻,一聲尖叫在茅房門口炸響。
“殿下失蹤了!”
……
厚厚的皮草毯落足無聲,卻響著細碎的叮鈴之聲,那是明月璫翠玉環金釵寶簪之類的首飾在不斷落下,落入油光滑亮的皮毛之中無人撿拾。
深紅色繡金蔥植絨牡丹綃紗裙裾層層垂落,一雙赤裸的腳踢掉腳鈴,套上普通白襪。
屋子裡有人似乎在潑灑著什麼,屋內瀰漫著油類的氣味,一個女子聲音低聲道:“經過今晚,清酒翠袖樓便要歇業了。”
換衣服的人坐在椅子上,彎著膝蓋套靴子,語調滿不在乎,“歇業就歇業,查封就查封。人比錢重要。人都走了嗎?”
“都已經從天香閣夾層的暗道走了,分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