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時,一家三口圍桌而坐。
這樣的場景太難得,在鐵慈的記憶裡,依稀記得也就三歲之前有過一兩次。
並沒有很在意,因為大家都很有自覺認知,知道普通百姓日日都能享有的生活,皇家是不配有的。
但是若有一日真的有了,那觸動也是難以盡述的。
以至於父皇母妃看見她親自端菜進來坐下時,都有些恍惚。
大抵誰都沒想過,此生還有能像尋常百姓家一般一家子整齊圍桌的時候。
鐵慈看看桌面,覺得還差一些,吩咐:“換掉銀盤金盞,托盤換黃楊木的,碗就普通瓷碗。把這見鬼的吊鏈子的銀筷子拿走,吃著也不嫌累。”
東西很快就換過了,鐵慈又命撤下燕窩鴨絲白菜,牛乳蒸羊、鴨條溜海參等等御廚房送來的溫火膳,撤去多餘的菜桌,皇家用膳規矩多,太后那裡每餐用膳,菜品、點心、粥品、小菜,都是各佔一桌的,鐵儼崇尚簡樸,但也放了滿滿兩桌菜,讓鐵慈下令都給撤了。
鐵儼含笑看她下令,靜妃卻露出驚嚇之色,菜都撤了能吃什麼?太女燒的菜能吃嗎?
還好她這一年給身邊人耳提面命,多少曉得了些做人的道理,做好了餓肚子的準備等著,眼看鐵慈把一大鍋的烀大鵝放在正中間,再加上她炒的筍絲雞蛋,還有一個開水白菜。
桌上頓時有了幾分農家飯的風情,和只穿了普通布衣以及穿了便袍的父皇很配,只除了精心打扮環佩叮噹的靜妃有些違和。
皇帝看著那一桌簡單的菜,笑了起來,不等宮人們給他布筷夾菜,自己動手就吃,剛入口嚼,便眼睛發亮,唔唔連聲。
皇帝靜妃果然對那隻鐵鍋烀大鵝讚不絕口。
“沒想到歷練一遭,天賦之能開啟不說,竟連廚藝都出類拔萃,我兒果然天縱之才!”
秦嬤嬤在旁邊湊趣地道:“殿下謙虛,還說自己做的這鵝,只是世上第二好吃呢。”
鐵儼饒有興致地停下筷子,“哦?那第一好吃的是誰做的啊?不會是你那個彷彿什麼事都會的師父吧?”
“那倒不是,我這廚藝,是和……一個朋友學的。”
靜妃不吃鵝,她對所有需要啃咬的食物都敬謝不敏,那太不雅,影響她在皇帝面前的形象。
她舀了湯汁拌飯,覺得微辣鮮香,十分下飯。
她的關注點非常符合她的身份,“一個朋友?男或者女?”
鐵慈筷子一顫。
鐵儼笑起來,擱下筷子,一邊對靜妃道:“你關心這個做什麼?男或者女,重要嗎?”
“當然重要。”靜妃爭辯,“太女歷練之後,就該選夫成親了,之前的未婚夫取消了婚約,如今也該好好思量這事了。”
鐵慈筷子又是一顫。
諸事繁忙,疲於奔命,她到此刻,才清晰地想起,她和慕容翊原本是有婚約的。
然後被傻逼的自己退掉了。
退掉之後想再續,本就極難,畢竟皇家婚事,不能被人詬病嘲笑。
更不要說現在和遼東是這種態勢。
造化弄人。
鍋裡的鵝它忽然不香了。
靜妃殷殷地問她:“殿下這些日子在外歷練,可有中意的人選?我聽說容家子一直跟隨著你,戚家那位公子也跟著你去了西戎是不是?你覺得……”
鐵儼忽然道:“對了,說到戚元思,先前朕召幾位臣子議事,戚凌那神態怪怪的,朕和他說吃空餉的事,他一邊請罪解釋一邊又說了些怪話……”
“什麼怪話?”鐵慈想起戚凌先前就很奇怪。
“什麼謝太女周旋啊,什麼一定好生處理不拖太女後腿啊,什麼元思也一定好好辦事不讓太女失望啊,總之句句都扯著你,不過也沒什麼問題,許是朕多心了。”鐵儼一笑。
鐵慈心想怎麼沒問題,效忠示好都該衝著皇帝來,句句扯儲君,換成前朝,不是想離間天家親情就是蠢。但戚凌看著沒這麼多心機也沒這麼蠢,那這態度就有些奇怪了。
顯然鐵儼也想到了,試探地道:“他那口氣,倒像戚元思和你交情非凡,莫非你們——”
“沒有的事!”鐵慈立即道,“戚元思我逼他吃過屎!”
鐵儼:“……噗。”
“那容溥呢?此子一路聽說於你助益不少……”
“能臣。可用。”鐵慈給父皇夾菜,“您啊,多吃菜,少操心這些。”
鐵儼和靜妃對望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見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