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兩日,過了毛民國,林之洋道:“好端端的人,為甚生這一身長毛?”多九公道:“向日老夫也因此事上去打聽。原來他們當日也同常入一樣,後來因他生性鄙吝,一毛不拔,死後冥官投其所好,所以給他一身長毛。那知久而久之,別處凡有鄙吝一毛不拔的,也託生此地,因此日見其多。”
又走幾時,這日到了一個大邦。多九公把羅盤望一望道:“原來前面卻是毗騫國。”唐敖聽了,不覺滿心歡喜。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紫衣女殷勤問字 白髮翁傲慢談文
話說唐敖聞多九公之言,不覺喜道:“小弟向聞海外有個毗騫國,其人皆壽享長年。並聞其國有前盤古所存舊案。我們何不上去瞻仰瞻仰?”多、林二人點頭稱善。於是收口登岸,步入城中。只見其人生得面長三尺,頸長三尺,身長三尺,頗覺異樣。林之洋道:“他這頸項生得恁長,若到天朝,要教俺們家鄉裁縫作領子,還沒三尺長的好領樣兒哩。”
登時訪到前盤古存案處,見了掌管官吏,說明來意。那官吏聞是天朝上邦來的,怎敢怠慢,當即請進獻茶,取鑰匙開了鐵櫥。唐敖伸手取了一本,面上籤子寫著“第一弓”。林之洋道:“原來盤古舊案都是論弓的。”那官吏聽了,不覺笑了一笑。唐敖忙遮飾道:“原來舅兄今日未戴眼鏡,未將此字看明。這是‘卷’字並非‘弓’宇。”用手展開,只見上面圈圈點點,盡是古篆,並無一字可識。多九公也翻了幾本,皆是如此。三人只得道了攪擾,掃興而回。林之洋道:“他書上盡是圈子,大約前盤古所做的事總不能跳出這個圈子,所以篇篇都是這樣。這叫作惟有圈中人,才知圈中意‘。俺們怎能猜這啞謎!”登時上船。
又走兩日。這日唐敖正同婉如談論詩賦,忽聽船頭放了一槍,只當遇見賊盜,嚇的驚疑不止,連忙攜了林之洋出艙。——原來那些人魚,自從放入海內,無論船隻或走或住,他總緊緊相隨。眾水手看見,因用鳥槍打傷一個。唐敖道:“前因此魚身形類人,鳴聲甚慘,所以買來放生。今反傷他,前日那件好事,豈非白做麼?”林之洋道:“他跟船後礙你甚事,這樣恨他?”唐敖道:“或者此魚稍通靈性,因念救命之恩,心中感激,戀戀不捨,也未可知。你們何苦傷他性命!”眾水手正要放第二槍,因聞唐敖之言,甚覺近理,這才住手。
二人來至船後,與多九公閒談。唐敖道:“前在東口,舅兄曾言過了君子、大人二國,就是黑齒,為何此時還不見到?”多九公道:“林兄只記得黑齒離君子國甚近矛盾的主要方面又稱”主要的矛盾方面“。矛盾雙方中,誰知那是旱路,並非水路。前面過了無啟[上戶+攵,下月,音啟。後同],再過深目,才是黑齒交界哩。”唐敖道:“這個無啟,大約就是無繼國。小弟聞彼國之人,從不生育,並無子嗣。可有其事?”多九公道:“老夫也聞此話。又因他們並無男女之分,甚覺不解。當日到彼,也曾上去看過,果然無男無女,光景都差不多。”唐敖道:“既無男女,何能生育?既不生育,這些國人一經死後,豈不人漸漸少了?自古至今,其人仍舊不絕,這是何故?”多九公道:“彼國雖不生育,那知死後其屍不朽,過了一百二十年,仍舊活轉。古人所謂‘百年還化為人’,就最指此而言。所以彼國之人,活了又死,死了又活,從不見少。他們雖知死後還能重生,素於名利心腸倒是雪淡。他因人生在世終有一死,縱讓爭名奪利,富貴極頂,及至‘無常’一到,如同一夢,全化烏有。雖說死後還能復生,但經百餘年之久,時遷世變,物改人非,今昔情形,又迥不同,一經活轉,另是一番世界,少不得又要在那名利場中努力一番。及至略略有點意思,不知不覺,卻又年已古稀,冥官又來相邀。細細想去,仍是—場春夢。因此他們國中凡有人死了叫作‘睡覺’,那活在世上的叫作‘做夢’。他把生死看的透徹,名利之心也就談了。至於強求妄為,更是未有之事。”林之洋道:“若是這樣,俺們竟是痴人!他們死後還能活轉,倒把名利看破;俺們死後並無一毫指望,為甚倒去極力巴結?
若教無啟國看見,豈不被他恥笑麼?“唐敖道:”舅兄既怕恥笑,何不將那名利之心略為冷淡呢?“林之洋道:”俺也曉得,為人在世,就如做夢,那名利二字,原是假的,平時聽人談論,也就冷談。無奈到了爭名奪利關頭,心裡不由就覺發迷,倒象自己永世不死,一味朝前奔命,將來到了昏迷時,怎能有人當頭一棒,指破迷團?或者那位提俺一聲,也就把俺驚醒。“多九公道:”尊駕如到昏迷時,老夫絕可提你一聲,恐老兄聽了,不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