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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撤了!”
第三卷 金縷曲
第一回 李國舅弄玄扮妖道 孫督造報憂啟釁端
“馮老公公到——”
一聲高亢的吆喝,穿過早晨的淡淡白霧,從廣袤鄉野間的大道上傳到白雲觀門前廣場,頓時引起一片騷動。先前這裡已黑鴉鴉落了一大片各色轎子,內中坐的都是身著貂袍的朱衣太監。他們早早兒來到這裡,為的是迎候他們的主子。聽得吆喝,他們都慌忙鑽出轎來,伸長脖梗兒朝大路上瞻望。須臾間,只聽得一陣匆促的馬蹄,早有二十餘騎武弁馳進廣場。他們都頭戴圓帽腳蹬白靴,身穿圓領十二顆紐扣直裰,一看打扮就知是東廠的番役。領頭的掌貼刑雖然穿著六品武官命服,但比起地上站著的這些內府貂璫來,身份還是矮了一大截。但他自恃是東廠的官員,有見官大一級的特殊身份,也不把貂璫們放在眼裡,只公事公辦地拱了拱手,說了一句:“公公們來得早。”然後就吩咐手下:“廣場上太亂,你們盯著些個。”
話音剛落,一長列氣勢森嚴的儀仗已是進了廣場。臨近山門,只見瓜斧號旗一刷兒閃開,遮轎的六把大金扇兩邊一分,亮出一乘八人抬的杏黃圍簾大暖轎來。頓時,廣場上靜得連掉根針的聲音都聽得見,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大暖轎。一名眉清目秀的小內侍走近前打起轎簾,大家夥兒先聽到一聲輕輕的卻頗顯威嚴的咳嗽,為數不少的太監禁不住身子一哆嗦—一這當兒,萬曆朝的赫赫“內相”,司禮監掌印大太監馮保已是躬身出了轎門。
為了今日的出行,馮保在穿戴上似乎用了心思,他並沒有穿官服,而是在貼身的水獺皮小襖外,罩了一件上等湖絲製作的絲綿道袍,腳蹬一雙羊羔皮的短革幼靴,靴上的圓泡釘全用純金製作,代替了慣常的黃銅,頭上的暖帽用粹白的狐狸皮製成。這身打扮雖無官氣卻更顯得雍容華貴。加之他一張保養得很好的白皙的胖臉,舉手投足頤指氣使,都不得不讓人對他敬畏有加。就在他跨出轎門的這一剎那,眾貂璫好像羊見虎鼠見貓一般一起跪下,齊聲喊道:
“小的們恭候老公公。”
馮保也不言聲,只把手虛抬一下讓貂踏們平身,這時,一名站在臺階上的青衣道人朝山門內大喊一聲:“奏樂——”,候了多時的道家樂手立馬兒絃索高奏響器齊鳴。更有十幾名小道人次第點燃手中舉著的纏滿鞭炮的長篙,噼裡啪啦炸了個昏天黑地。震得廣場上看熱鬧的人,個個都捂了耳朵。在肅穆的大內呆久了,馮保不大習慣這種鬧哄哄的歡迎場面。鞭炮一響,他就站在原地不挪步,待鞭炮炸完樂聲停了,他才隨著迎候的道長聞天鶴進了山門。
京城四郊,名勝甚多,不可列舉。單說畿南,舊有三大:乃滄州獅子景州塔,真定府裡大菩薩,這是遠郊。近郊的第一大名勝,即是西便門外二里許的這座白雲觀。
白雲觀,在道教裡頭素有“仙都”之稱,是全真道龍門派的祖庭。這座道觀始建於唐代,名天長觀,用來祀奉道教祖師爺老子。此後屢毀屢建屢建屢毀,名氣並不大。真正名聞遐邇是在著名道人丘處機來此掌院之後。這個丘處機是道教龍門派創始人,被成吉思汗奉為“神仙”。元朝初年,在中國影響極大。他死後,每逢他的生辰正月十九日,京師庶民都會攜著香紙爆竹,三牲酒漿到白雲觀來致祭。久而久之相沿成習,正月十九也就成了京師人必過的燕九節。屆時白雲觀山門之外,廣場四周,各色帳篷帷屋都搭蓋起來,迤迤邐邐幾里路長。全國各地的全真道人都趕來這裡,或祭祀,或齋醮,或煉丹藥,或賣符篆,坐地論吉凶休咎、分曹談出世之業,鎮日間磬缽起伏,道曲盈耳。在這股子仙氣繚繞之中,更有京城的紅男綠女紛至沓來,打情罵俏嬉鬧玩耍,或豔幟招搖或席地哄飲,日以繼夜聲勢不衰。還有那數以千計的小商小販,也莫不趕來這裡,肩著棍把兒賣糖葫蘆的,挑著溫火擔子賣蒸糕兒的,打酒賣茶,搖糖稱滷,應有盡有。至於日用百貨,從綢布衣服、几筵篋笥,到盤盂銅錫、骨董字畫等瑣細之物,無不種類齊全塞滿道兒,從早到晚叫賣聲不絕於耳。因此,這緊接著元宵節之後的燕九節,又把京城的遊冶聲採熱鬧氣兒,喧喧鬧鬧延長了幾日。永樂皇帝遷都北京後,這燕九節又添
了一項內容,即宮內的太監們每到這一天,也必定轎馬塞道趕到白雲觀來祭奠一番。也不知是何年何月哪一位沒根的貴璫考證出來,說丘處機出家之初的生日這一天,為絕塵心竟然自閹。因此,太監們便把他認作本門“閹幫”的幫主,年年祭奠如儀,一絲兒也不馬虎。今年是馮保出掌司禮監掌印太監的第二年,領銜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