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擔心的是讒譖乘之,離間君臣關係
。現在,這件事果然發生。他的腦海裡頓時浮出《易》中的兩句話:“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君失此臣,尚有彼臣可代;臣若失身,何可代之?慮著這一層,張居正驚出一身冷汗。他暗透一口氣,望著緊張得合不攏嘴的遊七,問道:
“我家的胡椒蘇木,拿出去變賣了嗎?”
“沒有。”遊七囁嚅著。
“為什麼不賣?”
遊七猜不透主人的心思,但知道他眼下心情不好,故小心答道:“小的慮著,一個宰輔之家,若真的去賣胡椒蘇木,恐被人笑話。”
“混賬!”張居正一拍茶几,由於用力過猛,茶几上的杯子震落在地,這隻比蛋殼兒還薄的卵幕杯,落地就碎了。張居正還恨恨地將那堆碎瓷踩了一腳,怒氣衝衝罵道,“什麼宰輔之家,我同所有京官一樣,都是靠朝廷俸祿吃飯。朝廷實行實物折俸,我們堂而皇之拿出去變賣,有何羞恥?”
遊七劈頭蓋臉捱了這一頓臭罵,儘管內心感到委屈,卻半句聲也不敢做,抖抖索索站在那裡,像秋風中的一條絲瓜。瞧他這可憐又可嫌的樣子,張居正朝他揮揮手,說:
“你先回去吧。”
“唉。”
遊七如釋重負,朝主人深鞠一躬,就退了出去。剛走出花廳門,張居正又喊住他,吩咐道:
“徐爵那裡,你要和他熱乎點,每次送了信,封點賞銀給他。”
“小的知道了。”
遊七唯唯喏喏退出,聽著他篤篤篤的腳步聲已是離開了山翁聽雨樓,一會兒,又聽得馬蹄得得離開了院子。此時已是夜深人靜,偌大的山翁聽雨樓雖然燈火通明,卻是死一般寂靜,一應侍奉既不敢睡覺,又不敢走近,只是縮在進門的過廳裡等待傳喚。張居正呆坐半晌,才開口問一直侍坐在側的王篆:
“介東,皇上這兩道旨意,你如何看?”
王篆向來不肯深研大局,只是個看主子眼色行事的角色,此刻他心裡惶惑得很,答道:
“昨兒個,皇上頒賜紋銀與玉帶給你,今兒個,又繞開內閣直接下旨。皇上的臉色,下官實在看不懂。”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張居正心裡頭,忽然蹦出大成至聖先師孔夫子的這句話來,但表面上,他卻反省自己,“我們作大臣的,理所當然應該做到善則歸君,過則歸己。那幾位王侯勳戚串通一氣,跑到太后跟前告狀,如果你是太后,你又會如何處置?”
“是武清伯這糟老頭子,攪混了這凼子水。”王篆答非所問。
“問題的癥結就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