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著:出了事,我是領主,要背災禍,沒事的時候,便宜被大家佔了大頭,我不願意所以……”
黃娥用手帕捂著嘴,細聲細氣的笑了:“哥哥總是不正經,帝姬(公主)也拿來調笑……”黃娥的話語裡,卻沒有任何譴責的語氣,以至於這話說的像撒嬌。
她也是小學才畢業的年紀啊。
說話間,坐船已經駛入鬱州島海域,而此時距離時穿他們離開海洲碼頭已有兩個小時,時穿站在船上眺望越來越近的鬱州島,隨口唸出了蘇東坡昔日等雲臺山,於龍興寺所做的詩句:“我昔登朐山,日出觀蒼涼,欲濟東海縣,恨無石橋樑!”
鬱州島是來自《山海經》的古地名,宋代鬱州設東海縣,海州三大鹽場:洛要、板浦、惠澤,其中惠澤鹽場就在鬱州,但沈括在《夢溪筆談》中記述,他在擔任海州沭陽縣知縣期間,當時的知州孫伯純擔心鹽場的設立會形成慣例,加重百姓賦役,因而不怎麼支援朝廷這一決定。
孫伯純的觀點得到了海州鄉紳的支援,而宋代官府向來對百姓軟弱,也許知道在當地開辦鹽場觸犯了當地利益,所以三大鹽場經營的謹小慎微,鹽監們對當地的私鹽睜隻眼閉隻眼,而私鹽嘛,按孫伯純的觀點:“官買鹽雖有近利,官鹽患在不售,不患鹽不足。”——只要私鹽合法交納鹽稅,不管他們能生產多少,鹽場全包了。
因為這個緣故,原先必須重兵保護的鹽場,經過新法骨幹幾經裁撤後,整個東海縣已經變成鄉兵的天下。明顯的證據就是:從鬱州島開出的鹽船上,幾乎見不到官軍的影子,全是鄉間的社兵、鄉勇、團練……
既然大家是鄉里鄉親,那就好說話了——東海巡檢遠遠看到船上飄揚的旗幟,頓時失去的檢查的興致,插肩而過的鹽船上,鄉兵們還不時向船上的水手打著招呼,相互調侃著,至於船上載的什麼貨,人壓根沒興趣。
船駛過正對海州方向的東海縣“官船碼頭”,並沒有做出停靠的努力,而是繼續沿著彎彎曲曲的海岸線,向島的東北方向航行。過了一會兒,東海縣官船碼頭已被拋在腦後,沿途多了些私人興建碼頭,這類碼頭一般不容許別家的船停靠,自家船不進港的時候,碼頭上人影很少,來回抱著膀子走動的,基本上是社兵。當然,這些社兵依舊認識時穿坐舟懸掛的海公子旗幟,船路過的時候,他們紛紛向船上打招呼。
社兵啊,自家人——看到社兵這份親熱,時穿笑眯眯的揮手招呼。
王安石變法的時候,大量裁撤“冗兵”。原先地方上駐守正規軍解散後,正規軍該乾的活兒,官府讓鄉間組織團練承擔,他們幹活,國家不發薪水滴。這一下子大大減輕了國家負擔,但,卻增加了鄉間勞役負擔。而在鄉間,能夠有閒錢袒護左鄰右舍,或者負擔得起鄉兵訓練費用的,還是鄉里的老地主與土豪。這些人出了錢,自然要享受相應的權利,於是,隨著新法的推行,鄉兵就成了地主的私家武裝。
宋代規定:團練鄉丁“五人為甲,五甲為隊,五隊為部,五部為社,皆有長,五社為一都社”,一般大一點的村鎮,都能組織起“一部”的鄉丁,而幾個鄉聯合起來組成的“團練社”,其成員稱之為“社兵”。
一社之兵有625人,按規定他們每年需校閱一個月,期間自帶乾糧,不發薪水——對於平民百姓來說,讓他們一個月不掙錢還有自己花錢養活自己一家人,太為難了。但對於鄉間有財力的大戶人家來說,派幾十個、上百個家丁,一個月光走隊形給人看,太簡單了。嗯,幹完這活兒之後,領導滿意了,那咱們就能得到這支武裝的指揮權,何樂而不為?啥,領導敢不願意,那就讓他們自己供養這支隊伍!
到了現在,社兵的服裝由村中大戶負擔,武器也由他們採購,訓練他們負責組織,有時候還給社兵發薪水——據詩人陸游記載,社兵發得薪水居然比禁軍略高,這就難怪他們要拼死保護當地大戶的利益了。當然,也就難怪水泊梁山攻打祝家莊時,人祝家莊能聯合附近村鎮,組織起數千社兵武裝對抗搶劫。
一路走來,看情形,真個東海縣大約已經操縱在當地豪紳手中了,反過頭來想,也就可以理解那位帝姬怎麼就看不上這塊封地,其後人更是把它當作燙手洋芋……
走著走著,時穿突然看明白了——其實,人海公子才是當地最大的土豪劣紳。
瞧,越往島的東北走,人煙越是稀少,但插著海公子旗幟的船隻越來越多,有些船既沒有撒下魚網,也沒有固定航向,只輕盈的在海面上兜來兜去,速度快的驚人——看船身的吃水,大約那些船什麼也沒載貨,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