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顧還沒睡,拎著燈籠跑來。阿多那多已站在後門口,對阿顧打了個手勢,叫他不要吭聲。但燈籠的光顯然已從們縫漏出去,門外的人更是死氣白賴,手在槐木鑲鐵條的門上拍得又急又重,骨頭皮肉都要拍爛了似的。
“求求大人,開開門……是埋屍隊的……有個中國當兵的還活著,大人不開恩救下他,他還要給鬼子槍斃一回!……”
阿多那多存心用洋徑濱中國話說:“請走開,這是美國教堂,不介入中、日戰事。”
“大人,……”這回是一條流血過多、彈痕累累的嗓音了:“求大人救命……”
“請走開吧。非常抱歉。”
埋屍隊的人在門外提高了聲音:“鬼子隨時會來!來了他沒命,我也沒命了!看在上帝面上!我也是個教徒。”
“請馬上把他帶到國際安全區。”
“路太遠,到處都是櫃子,他受傷又重,求求您了!……”
“很抱歉。請不要逼迫本教堂違背中立立場。”
不遠處響了兩槍。埋屍人說:“慈善家,拜託您了!……”然後他的腳步聲沿著圍牆遠去。
這時陳喬治把英格曼神父攙下樓來。神父在樓梯口站住了,然後轉過身,慢慢沿來路回去。他不能置門外的中國士兵的生死於度外,更不能不顧教堂裡幾十個女孩的安危。
法比阿多那多從阿顧手裡接過鑰匙,開啟鏽住的大鎖,拉開門,剛剛探身出去,又迅速退回來,同時把門關上。
英格曼神父停在第五階樓梯,聽阿多那多說:“不是一個,而是三個!三個中國傷兵!……”
埋屍人的嗓音又響起來:“那邊有鬼子過來了!騎馬的!……”
看來剛才他是假裝走開的,假裝把傷員撇下,撒手不管。他那招果然靈,阿多那多開啟了門。他謊稱只有一個傷員,也是怕人多教堂更不肯收留。
“你撒謊!”阿多那多指控。“中國人到了這種時候還是滿口謊言!”
阿顧說:“既然救人,一個和一百個有什麼兩樣?!”他這是頭一次用這樣的口氣和洋人說話。
“你閉嘴!”阿多那多吼道。
不遠的街道上,果然有馬蹄聲近來。一個粗啞的喉嚨從伙房邊巨大煤堆後面傳出來:“開門!不開門我開槍了!”
這時人們看見兩個全副武裝的中國軍人出現了,一個持手槍一個端步槍。英格曼神父在胸前飛快地劃了個十字。兩個人都拉開了槍栓,拿長槍的人踉蹌一步,人們看見他的下半截褲腿幾乎是黑的。那是浸透了血汙。
第五章
更新時間2009…4…22 10:20:44 字數:3104
“把門開啟,法比。”英格曼神父說。
法比給了個又快又恨的手勢,阿顧立刻將鑰匙插入鎖孔。埋屍隊的人說:“快些!”
鎖孔鏽得太厲害,阿顧幾番打不開。持長槍計程車兵竄過來,阿多那多肩膀一抽,頭頸緊縮,兩手向上伸去,不知是去護腦袋還是對挺過來的槍刺告饒。但士兵只是用刺刀別進門栓,用力一撬。刺刀折斷了,門栓也鬆開來。一大團黑乎乎的人影湧了進來。
後門關上不久,一個馬隊從街口小跑過來。門內人都成了泥胎,定身在各自姿態上,兩個武裝軍人的槍口朝著後門,只要門一開,子彈就會發射。直到馬蹄聲的迴音也散失在夜空裡,人們才恢復動作。
英格曼神父首先看見的是兩個穿黑馬夾胸前貼著長圓型白布的人。他斷定這兩個人是“埋屍隊”隊員,被日本人臨時僱來的中國勞力。他們身上各倚負著一具血肉模糊的人形,想來便是死裡逃生的中國戰俘了。另一個戰俘還能自行站立,一手抱住左肋,那裡也是大片暗色血漬。英格曼神父問他們一共有多少戰俘殉難。他們答不上來,說刑場就有好幾處,來不及埋的屍首會被燒掉。
“阿顧,立刻去把急救藥品拿來,多拿些藥棉,讓他們帶走。”英格曼的意思很明顯;此處不留他們這樣的客人。
持短槍的人並沒有收起進攻的姿勢,槍口仍指著英格曼神父:“你要他們去哪裡?”
“請你放下武器和我說話。”神父威嚴地說。
持短槍的人三十歲左右,軍服雖襤褸,但右胸的口袋別了一支鋼筆。他說:“很對不住您。”
“你們是要用武器來逼迫我收留你們嗎?”英格曼說。
“因為拿著武器說話才有人聽。”
法比阿多那多大聲說:“幹嘛不拿著槍叫日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