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我傻逼,讓你們大夥操還不成嗎?”何永嘲笑著說:“最後誰舒服還不一定哪!我就知道誰少幹活誰牛,沒聽說從勞改隊裡出去的,有誰吹牛說自己比別人多幹多少活兒來著。”
廣瀾在旁邊燒花線的攤位上坐著,笑道:“何永你又嘴欠了,記吃不記打?”
“打?打了盆兒我有罐兒。哥哥你還不知道我?”
“你呀?我太知道你了——”廣瀾調戲地笑著,似乎不屑。
何永並不在意,反而跟廣瀾道:“廣瀾哥,你是漂起來啦,小不言地也拉兄弟一把兒?怎麼說咱也一戰壕裡出來的呀。”
廣瀾一仰下巴道:“你他媽太花,不實道,看你對門兒那大哥,人家多穩重。”
何永抬一下頭,衝埋頭幹活的劉大暢笑道:“我還一枝花兒哪,能跟一傻老爺們比?”
劉大暢抬了下眼皮,笑一笑,沒說話。
“大哥,大哥貴姓?”廣瀾問。
劉大暢側頭說:“免貴,劉。”
“幾年啊?”
“六個,過半兒了。”
“聽口音,西區邊上的?”
“對。”
“西區有幾個混的,熟嗎?”
“……年輕的都不認識了,光知道個三虎,我就是為他進來的。”劉大暢猶豫了一下答道。
廣瀾興致大增,搬凳子坐過來,繼續熟了道:“怎麼樣?”
“我剛從西北迴來,三虎領人在我門口一飯館鬧事,那老闆是老實人,我進去這些年人家跟那幫老鄰居沒少照顧我老孃,我能不去管管嗎?結果裡面也有個西北剛回來的,當時把事說開了,飯錢也結了……”
“回頭三虎還是黑上你了,肯定的——我太瞭解這雞巴人啦!”
劉大暢似乎對鄧廣瀾認識三虎不很在意,只隨便搭和著:“跟你朋友哦?”
“朋友。嘿嘿,道兒上的除了對立面都是朋友,見面說話,沒共過事,光聽說那傢伙不吃虧,小肚雞腸,小時候誰搶他半拉窩頭他都給人家記幾十年……後來他找你碴了吧?”
“騙我到外面喝酒,想辦我,我一看勢頭不對,就先動手了——我防著呢,早帶了刀子。”劉大暢說完,又穿起網子來。
廣瀾衝何永笑道:“看了嗎,大西北迴來的,前輩啊,放你身上,你還穩得住神兒在這裡幹活?早從天花板躥出去啦。”
周法宏笑道:“打上去的吧?”
“我捱打你特舒服是吧?你媽個斜眼兒的!”何永笑罵起來。
劉大暢對廣瀾嘆道:“大西北一去15年,性子都磨沒了,歲數也到了,折騰不動啦。”
“83年嚴打,耽誤了一代人啊,多少有前途的前輩,從此在江湖上銷聲匿跡……”廣瀾說得無比沉痛,何永“霍霍”地笑起來。
小杰溜過來,在跟前晃盪一圈,默默走開了。廣瀾識趣地笑道:“不耽誤你們幹活,老劉,得空兒咱再聊。”
何永看著小杰的背影嘟囔了一句“傻逼”,慫恿廣瀾繼續聊。廣瀾笑道:“不打勤不打懶,打的是你不長眼,我想折騰也不從‘把閒兒’上開始,要玩就直接玩高檔次,呵呵,往後有你學習的機會。”
廣瀾剛坐回去一小會兒,外面突然一通大亂,門口的小杰先扒了一下頭,立刻就叫一聲跑了出去,廣瀾也蹦起來,拉開窗戶往外看,一股凜冽的寒流鑽了進來,我打了一個冷戰。
“操——上去啦哎!”廣瀾一叫,何永早按耐不住,也起身擠了過去,跟著大喊:“精彩,操他媽的精彩哎——爬大煙囪頂上去啦!”
靠窗的人都站起來看,裡面的人也騷動起來,幾個老犯放下活兒,跑到工區門口去了。我也鑽到窗戶口,順著大煙囪往上一看,一個犯人正在上面立著,看不清面目,人只有猴子般大小,正抱著筷子般細的避雷針,矗立在高寒的天空裡。
林子和二龍被驚動得從庫房裡出來。
“幹雞巴啥哪!?”
何永回頭興奮地彙報:“有人上大煙囪啦林哥!”
“都回去幹活,幹活!”林子一邊叫著,一邊跟二龍緊走幾步,看熱鬧去了。他們一去,工區裡立刻放了羊,好多人聚到視窗,也不嫌冷了。一大那邊,也湧出來不少犯人。耿大隊、楊大隊和樓裡的管教也都出來啦,一個個表情嚴肅,仰頭望著上面的“小猴子”。我眼神一錯,看見毛毛正從辦公樓的視窗往外探著頭,眯著眼朝上望。
“跳啊——”何永翹著脖子,衝空中大聲鼓勵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