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端杯水來,要放在托盤裡拿來,聽見了嗎?……”隨後他改用文謅謅的調門對兩位年輕人說:“請允許邀請兩位先生到一個退伍軍醫的書房裡坐會兒。”
“再讓我擁抱一下,我親愛的葉夫根尼,”阿琳娜·弗拉西耶芙娜苦苦哀求,巴扎羅夫便俯身湊近她。“你現在長成美男子啦!”
“美男子也罷,不是美男子也罷,”瓦西里·伊凡內奇說,“反正已長大成人,成了通常所說的奧姆菲①了。而現在,阿琳娜·弗拉西耶芙娜,希望你滿足慈母之心後滿足一下貴賓吧,因為,你也知道,夜鶯單靠寓言是填不飽肚子的。”
①法語奧姆菲(hommefait):真正的男子漢。
“飯馬上就會準備好的,瓦西里·伊凡內奇,這會兒我就親自去廚房,還叫準備好茶炊。一切都會有的,一切。要知道,我三年沒見過他,沒喂他,沒飲他,難道漫長的日子容易熬的嗎?”
“好了,女當家,你看著辦,忙去吧,可別丟臉!先生們,請隨我來。哦,葉夫根尼,你瞧,季莫菲伊奇向你請安來了。這老管家一定挺高興。你說呢,老管家?不是覺得高興嗎?……先生們,請隨我來。”
於是瓦西里·伊凡內奇趿拉著磨損了的舊鞋搶走到頭裡。
宅子共分六個小間,其中之一就是他領我們的朋友去的所謂書房。一張積滿塵垢的粗腿桌子佔了窗與窗之間的整個空隙,上面放了許多燻黃了的紙片。沿牆一溜掛著土耳其槍,馬鞭,馬刀,兩張地圖和些解剖圖,富費朗德①的肖像,發編花體字的黑框和畢業證書鏡框。一張坐破了的皮沙發擠在兩個高大的樺木書櫥中間,架上書籍、盒子、鳥獸標本、瓶瓶罐罐亂放一起。牆角里閒置著一臺報廢了的電機。
①克利斯多夫·富費朗德(C。W。Hufeland,一七六二——一八三六),德國醫生,當時極流行的《長壽術》一書的作者。
“尊敬的來訪客人,我預先提過,”瓦西里·伊凡內奇開始叨叨,“我們這兒過的生活就同部隊野營一樣……”
“別說吧!幹嗎賠不是?”巴扎羅夫打斷他的話。“基爾薩諾夫十分清楚你我不是克廖斯①,你也沒有宮殿。但安排他住哪,這倒是個問題。”
“啊,有的,葉夫根尼,側廂有個很好的小間,他住那兒,會感到十分舒適的。”
“你蓋了廂房?”
“怎麼沒蓋,少爺?它就在澡堂那邊,”季莫菲伊奇插話道。
“也就是在浴室邊上,”瓦西里·伊凡內奇趕忙說,“眼下是夏天……我就去吩咐。而你,季莫菲伊奇,去把他們的行李取來……葉夫根尼,當然把書房讓給你了。Suumcuique②。”
①克廖斯(Croesus,公元前五六○——五四六),小亞細亞呂底亞國王,據說他有大量財寶。
②拉丁語:各得其所。
“見了吧!一個挺逗人的老頭兒,而且心腸好,”瓦西里·伊凡內奇前腳剛走,巴扎羅夫便說,“也像你父親一樣古怪,不過屬另一型別;特別喜歡嘮叨。”
“看來你母親也十分善良,”阿爾卡季說。
“我母親嗎?是個實心眼兒。回頭你瞧就是,那頓午飯一定特別豐盛。”
“今兒沒料著您到,少爺,所以沒運來牛肉,”剛拎著巴扎羅夫的箱子進房的季莫菲伊奇解釋道。
“沒有牛肉也行,沒有也只好沒有,俗話說:貧者無罪。”
“你父親手下有多少農奴?”阿爾卡季突然問。
“田莊不屬他,屬我母親。農奴嘛,我記得是十五個左右。”
“算在一起有二十二個,”季莫菲伊奇不滿地訂正他。
聽到了拖鞋的趿拉聲,瓦西里·伊凡內奇重又出現了。
“要不了幾分鐘,您的臥室便能接待您了,”他帶著得意的神氣宣佈,“阿爾卡季……尼古拉伊奇,像是這麼稱呼閣下的吧?我派了個僕人由您使喚、”他朝跟進來的小男孩一指。那孩子短頭髮,藍上衣,肘口有個洞眼,顯然是從別人那兒借來的靴子。“他名叫費季卡。但我想再說一遍,雖然兒子不讓說,請多多包涵,他頂不了大用,然而會裝菸斗。您當然是抽菸的了?”
“我大半抽雪茄,”阿爾卡季回答。
“合情合理,我本人也以為抽雪茄更合口味。但在我們窮鄉僻壤,雪茄很難買到。”
“你別再說窮道苦了,”巴扎羅夫打斷他的話,“最好坐到沙發上來讓我好好瞧瞧。”
瓦西里·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