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接續而至,大多(如《智慧書——永恆的處世經典》)以假名羅倫佐·葛拉西安(berenzo Gracian)出版,而且未得耶穌會准許:《政治家》(Eipoliiico ; 1640 ; 1646)思考國王裴迪南在政治與道德上的偉大;《詩才之藝》(Artedeingenio,1642,1648)論風格與詩中的曲喻,並自許多古典與西班牙作者取例說明:《審慎》(Eidiscreto;1646); 英文譯本(1730)取名《完人君子》或《論成就偉人之先天與後天條件》(The plete gen…tleman;or a description of the several qualifications both natural and acquired,that are necessarv to form a great man),為繼紹卡斯提里歐尼(Castiglione)《朝臣》(courtier)傳統之作。
多年來葛拉西安再三受到警告,戒其未獲允許,不得出版作品。他違令如故,那穌會不堪甚擾,等他諷刺人生的巨卷傑作《批評大師》第三卷(未卷)問世,就解除他在薩拉戈拉的聖經教席,〃放逐〃至一鄉下小鎮,在此終老。羅馬並下令密切監視此人,〃觀察其雙手〃、〃隨時視察其居室〃,及監視其用紙,他筆下但有隻字片語不利耶穌會,即予禁閉,紙筆墨一概禁用。問題並非出在他的著述被視為異端,而是作為那穌會教士的他就世俗智慧與政治行為下筆而如此精彩,未免有失體統。但耶穌會也不曾指控葛拉西安牴觸天主教教義。他得罪上司之處,在於屢次不服命令。他逆來順受、哀樂不入的態度或許也是原因。〃我被禁止出書,〃他1653年寫道,〃也不缺妒嫉之人,但我耐心自處,午餐晚餐照吃,睡眠如常。〃葛拉西安的敵人利用他與上司之間的矛盾,無所不至,捏造的罪名有些頗令人蕪爾。他們說,葛拉西安有一回在瓦倫西亞(Valencia)講道,告訴聽眾說他正在讀一封剛從地獄收到的來信。
他無疑是個難纏的人,充滿阿拉貢人出名的那種固執倔強,耶穌會的記錄載有他的脾氣特徵:1628年記載他〃輕躁、憂鬱〃 (biliosus,melancolicus),1651年記載他〃易怒、輕躁〃 (colericus;biliosus);他去世那年則是〃易怒〃(plexiocoler…hJ.這位寫出《智慧書——永恆的處世經典》來讚美〃明慎…的作者,據云具備良好才智(1ngeniumbonum),但1645年後,他的判斷力(judicium)、他的審慎,以及他的閱世體驗被說成不如正常人,或者差強意:〃judicium infra mediocritatem〃 ;(1651);〃judiciummediocre;prudentia non multa;experientia rerum mediocris〃(1655)。他的耶穌會同事所言是否中肯?葛拉西安出版所有著作幾乎都未得上司允准,這方面,他的判斷力或許有虧。然而時間還了他的公道。他的著作至今無恙,他本人則贏得不朽,誰屑於一提當日對他尋疵摘瑕之人?
連葛拉西安的筆法風格也招仇惹怨,不能容忍簡潔的人對他至今少所許可。他是17世紀文筆最省淨的作家之一;那個時期,歐洲人文主義者響應裡普修斯(Justus Lipsius)請求簡潔的呼聲,樂讀塞內加與塔西陀,而不喜西塞羅之辭費。葛拉西安的風格子慣,許多即使譯成外文仍然容易辨認:正反相對與是非互詭;常用省略法,喜歡以雙關語與其他巧妙措辭濃縮意義;一句與一句——一個論點一個論點之間——少見連線(例如格言與評論之間經常突兀轉換,評論本身也往往似乎脫榫失貫而零斷不全)。這些特徵不只是作者的特痺而已,而是出於他對人性的慧見。字裡行間反映出來的風格價值觀點——機鋒、張力、簡明、微妙——實即明智生活的要則,在葛拉西安,生活是一門高階藝術。審美策略與道德策略彼此呼應。換言之,作者與讀者的關係,類如讀者與其周遭之人的關係。作者如擊劍般與讀者周旋進退,他的意義蓄而不發,他的意圖多方巧飾,避免手中之牌一次攤盡,保持延宕懸疑,以隱曲幽微引人欽羨與尊敬:人對神諭的那種尊敬。〃對我們最重要的內情,〃他有些夫子自道地說,〃謹慎之人雖然自己十分清楚,卻總是說一半留一半;〃(25)〃秘密具有神聖的感覺。〃 (1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