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公頷首頻頻,擎起茶盅致意。書記唯唯退下。
馬榮稟報了北寮平亂的經過,又說塔拉的屍身已拉去化人廠燒了。狄公滿意地點了點頭,心中思忖,一群崇信邪神的暴民,居然動手殘害了塔拉,官府又不能確指哪個是兇手,即行嚴懲。眼下當務之急則是弄清這宗殺人劫金的連環巨案。
他道:“我們先不去紫光寺。書記來時我正與洪亮在析議這宗案子的細節,尤其是對前後每個情節的日期作了一番考核,覺得這案子雖浮光耀色,花俏十分,內裡卻有一線貫穿,這日期的排比甚有講究哩。哦,你看我這桌上排列了七枚紙片,每枚紙片上面我擬了一個姓名,每個姓名都是兇手嫌疑。——此刻讓我們來細細玩味這七個姓名吧。”
第十九章
狄公將七枚紙片疊在一起,輕輕呷了口茶,說道:“我們面臨的實際上是一個案子。前天我們被三件案子困擾得無措手足。其中兩件發生在差不多一年之前,戶部司庫掌固鄒敬文御金被盜,神秘的紫檀木盒內白玉留下一張血寫的字條。第三件即是沈三、楊茂德在紫光寺被殺,並被互相換了身首。
“隨著案情的層層揭破,步步深入,我才發現這三件看似互不相關的案子卻原是貫穿一氣,淵源有自的。鄒敬文御金被盜是最初的楔子,以後的案情進展全緣著這一本主題而演繹支眯,分枝扯葉。”
馬榮驚道:“卻原來這三件案子都有源流,週轉著那五十錠御金演出這一幕幕刀光血影、驚心動魄的劇情。”
洪亮為狄公又倒了一盅茶,狄公一仰脖咕冬吞下。
“適才我說這案子中各個日期寓孕深重,饒有興味。我們就先來看看這一張日期表吧。”說著狄公從書案抽屜裡拿出一張信箋來。“這紙上的日期是我留心記下的。”
洪亮、馬榮接過信箋一看,那信箋上果然開列了一連串日期:十五年前(乾封丁卯)
官府查封紫光寺,同年建成清風庵。
去年(永隆辛巳)
五月十五吳宗仁娶續絃周氏。
八月初二鄒敬文御金被盜。
八月二十張銀匠亡故,其婦沈氏投身空門,住持清風庵改名寶月。
九月初六金匠米大郎失蹤(周氏前夫)。
九月初十白玉失蹤(塔拉雲,白玉死)。
九月十二白玉留下字條。
馬榮疑問:“老爺,這個金匠米大郎有何干?也列在表裡?”
狄公答:“洪亮仔細查閱官衙檔卷時,偶爾發現一個名叫米三郎的鐵匠曾來衙門報過案,道他兄長米大郎於去年九月初六夜出門後再也未見迴歸。不過這米三郎報過案後也未再行追問,這事便不了了之,懸掛起來。——這個米大郎是個手藝上品的金匠,聽李玫說吳夫人周氏原先曾嫁於他。今天洪亮去米氏府上查詢,證實周氏果是米大郎之妻。
“米大郎性情狹邪,心毒手狠,又善雞鳴狗盜,膽門不小。因手藝上扣剋了不少金銀,一味花街柳巷,三瓦兩舍行走。與周氏漸漸不和,口角橫生,最後終於反目,各自分飛。米大郎簽了休書,乃生悔意,幾番想要破鏡重圓,周氏則模稜兩可,拖宕不決。後來經李玫撮合,卻做了吳宗仁的繼室。”狄公說完,將靠椅向前一挪,使身子更近書案,一面將七枚紙片排開,順手翻開第一枚紙片。
“呵,這紙片上寫著吳宗仁的名字。”狄公笑了一笑,擺開推衍的陣勢。
“吳宗仁因貪贓枉法被有司參劾,消乏傢俬,日子狼狽。退卯後手頭本不寬,又娶了周氏為繼室。——這第二枚紙片上便寫著周氏的名字,我將她的紙片與吳宗仁的紙片併合一起,你們都不致有異議吧。
“這對夫婦很容易聽到從且末鎮傳來的訊息,吳宗仁是德大金號的常客,周氏的前夫正是個金匠。他們獲此資訊後,認為機不可失,周氏便去找來米大郎商議。米大郎財迷心竅,便動手行竊。——米大郎昔時便是穿窬飛牆偷盜慣手,周氏自然深知,故搬出他來打頭陣。
“米大郎偷得黃金,換了鉛條,隨手將金錠埋藏在紫光寺某處。待吳氏夫婦找到他時,他卻死不認賬,一心想獨吞金子。吳氏夫婦怒起,合力擊殺了米大郎,移屍他處。他們兩個便暗中去紫光寺搜尋,尋了幾個月,終無結果。只以為是米大郎誆騙,未必金錠真藏埋在紫光寺裡。
“他們的行為瞞不過家僕楊茂德。楊茂德早已與周氏有染,從中刺探出頭緒,或是脅迫周氏吐出實情,便與沈三結夥,躍躍欲試。吳宗仁夫婦哪裡甘心?金子欲露未露之際,他們終於設計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