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便端上了一盅新沏的香片。——茶客們談論戴寧的話,片言碎語偶爾可聽著幾句,都不真切,大抵是說戴寧不會偷魏成的銀子,又說他死得太慘等等。狄公想到投宿的事尚未定妥,不敢久坐,胡亂呷啜了幾口茶水便趕緊出了茶肆,急急往市廛鬧熱處走去。
(廛:讀‘潺’——華生工作室注)
市廛在御林營軍寨的南頭,一路行來見車馬駢闐,人煙輳集,店肆如林,如那州府一般,十分的繁華。走過軍寨的轅門時,狄公忍不住好奇地抬頭細看了一眼高聳的堡樓,恰正與高高站在雉堞邊巡視的兵曹打一照面。——那兵曹便是頭裡在碼頭上驗屍的忤作。“
(駢闐:聚集在一起;駢:讀便宜的‘便’,闐:讀‘田’;輳:讀‘湊’——華生工作室注)
狄公剛待要離開軍寨轅門,那兵曹卻已下來堡樓,迅步走到了狄公面前:“且慢,軍司鄒校尉要見先生一面,卑職在此恭候多時了。”
狄公吃一大驚,那兵官已伸過一條胳膊來將狄公拉到了堡樓的石梯下。見他輕輕吩咐了值番的營卒幾句,便指示狄公上樓。狄公不由自主地服從了,沒爬上三四級石階,只聽得背後“咣啷”一聲,那營卒已將堡樓的鐵門關合。又重重地掛上了一道胳膊般的大鎖。
第二章
狄公隨兵曹盤旋著石梯而上,來到一衙廳門首。那兵曹去兩扇硃紅槅子的銅環上輕輕拍打了兩下,門開了,走出來相迎的果然是少間在碼頭上見到的那位剽悍的校尉。
“狄縣令大駕惠臨,真可謂蓬蓽生揮,只恐寨小,不堪歇馬,晚生這裡恭候多時了。”鄒校尉堆起一臉笑,輕聲又道:“晚生姓鄒,名立威,忝居軍司卑職。”一面又吩咐:“柳兵曹權且退下,今番由我自己款待狄縣令。”
狄公愕然:“足下如何認識我來?”
鄒立威嘻嘻一笑:“在京師時曾見過一面,狄縣令哪裡會記得我一個小軍官。再說,今日碼頭上時,你正站在葫蘆先生的身旁。狄縣令此番來清川鎮,莫不是有公務在身,又不便張揚,故此微服裝扮。”
狄公道:“公暇之餘,念慕這大清川山明水秀,景色宜人,只巴望來此約兩天魚,休歇休歇。我的親隨幹辦喬泰、馬榮被後山七里莊的莊主留下,協助那裡打野豬哩。兩天後他們便來這裡與我會齊,共回浦陽。故爾不敢擾驚地方,徒滋風波。”
鄒立威又笑:“狄縣令還有這等閒情逸興?敢問你這葫蘆來歷。”
“下官路過關帝廟村時,一老圃殷勤贈的。這炎熱夭氣行路,正可盛備涼茶。不意竟連那葫蘆先生都錯認了,只道我是走方的郎中。鄒校尉可知道那葫蘆先生的底細,下官見他行蹤多有些蹊蹺。”
鄒立威答言:“這位葫蘆先生端的是個高土,來這清川鎮也有二、三年了,自向松林深處結一茅篷居住,修養真性,絕少與人往來。市鎮上人都認得他,只不知曉他的來歷。”
狄公撫須良久,乃問:“不知足下喚來下官有何事吩咐。”
鄒立威正色道:“狄縣令或有所聽聞,凡往來於清川鎮計程車民客商、百工技藝人等均須在軍寨註冊備案,朝廷久有明文典律。如今皇上三公主駐輦碧水宮,這清川鎮一帶盤查尤嚴,或有違禁觸律的,懲罰極是嚴酷。今日我見狄縣令既是走方郎中裝扮,又不願披露官身,不如就以我的一個京師老友的名銜註冊備案吧,遇有巡了也兔去許多羅唣盤詰。”
狄公嘿然,心中不由雲升霧罩。
鄒立威轉吭叫了一聲:“柳兵曹!”
柳兵曹應聲進來衙內,恭敬遞呈上一折柬。狄公接過一看,原是一大紅名帖,上書“京師大夫梁墨”,背面加蓋了清川鎮軍營的印戳和硃批日期。心中亦恍惚明白,疊過便納入袖中。
鄒立威忽喟然發嘆道:“狄縣令此番來清川鎮作客,晚生倘有疑難,也好有個請教。”
(喟:讀‘饋’——華生工作室注)
狄公忙問:“只不知足下遇著了什麼疑難?”
鄒立威蹙起眉頭:“不瞞狄縣令說,自從三公主駐輦這碧水宮,三年來晚生為這地方靖安疲於奔命,席不暇暖,耗盡了心血。這三公主是皇上最寵愛的女兒,她在這裡稍有不測,我們如何擔受得起?”
狄公疑惑:“難道碧水宮內之禁衛也是足下的公務?”
“不,不,晚生只管轄清川鎮水陸衙司的公務,碧水宮內尚有三位大人分掌宮禁。最高的官兒便是總攝宮內監門大權的內承奉雷太監,其次是宮掖總管文東和翊衛中郎將康文秀。——康將軍乃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