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生工作室注)
突然,狄公猛地一拳打在書案上。
“陶甘,劉月娥正是自己從棺裡爬出來的。她並沒死。”
洪參軍三人吃一大驚,我看你,你看我,一時瞠目結舌。
“不,不。”洪參軍道,“華大夫已有診斷,穩婆已仔細拭洗了屍身,還會有詐?殮在棺內都半日以上,豈能又活轉過來,自己爬出棺木。”
狄公略顯激動,搶道:“仵作說的頗有道理,這類死狀大多是長時間昏厥不醒,脈息寢弱,臉如死灰。若干時辰過後,依舊會活過來。須知月娥究竟是身子壯硬的年輕女子,一時假死,當是實情。——仵作說醫案上不乏先例。”
喬泰道:“脈息本無,又釘入棺內,半日不得出,憋也憋死了,豈會活轉來。”
狄公釋道:“我仔細看了那具棺木,多是薄木板割鋸成的,許多裂縫。當時閉殮匆匆,便抬去石佛寺厝了。華大夫未必也診斷實了,既是假死,當不易斷破。”
陶甘道:“即便如老爺所說,月娥半夜醒來,巨病一場,也是垂危之身。如何有氣力掙開棺蓋,爬出來?”
狄公笑道:“物有偶然,事有湊巧。毛祿馱了毛福屍身進石佛寺時忽聽得棺內有動靜,劉月娥正在呻吟呼救。”
“聽得棺內有聲響,毛祿豈不嚇得半死,哪裡還敢啟棺看覷?”陶甘又辯。
“恐是毛祿聽見了女子聲音,遂斗膽啟棺,陰有所圖。這類潑皮無賴,膽門本不小。見有機會,豈肯輕輕放過。”
洪參軍又插話:“如此推去,毛祿啟棺後見是劉月娥醒來,不正可引她回家。無論是江家或劉家,都會酬謝他一筆不小的錢財,遠勝過毛福那點木匠工錢。”
狄公道:“洪亮,你豈忘了,當時毛祿正攜了毛福的屍身。月娥又見毛祿身上血跡,豈有不知曉的——正因如此,毛祿不敢輕率引月娥回家,必是挾持了她在外躲匿避風,等棺木落土,再作道理。多半是將她拐賣到他鄉州縣的行院妓館。”
“那麼,這兩日他兩個又會躲在哪裡呢?”洪參軍問。
狄公道:“那日在龍門酒店,我聽得一個乞丐揶揄毛祿時曾提及有一女子隨攜,大抵是魚市後的一家窖子裡。——喬泰,你即去那家窖子將鴇母叫來衙門問訊,必可問出劉月娥下落。”
狄公又反覆思索起杏花的事來。一時也心緒搖盪,難見眉目。
馬榮來報,他已將江幼璧護送回江宅。江老夫子見兒子死而復生,西天歸來,乾淨不信自己的耳目,鼻涕眼淚哭作一堆。闔家歡喜自不必說。
狄公道:“更可歡欣的事還有哩。豈止是江秀才一人死而復生,西天歸來。此刻我們已斷定劉月娥也沒死,只是被毛祿脅持藏匿。哪日捉住毛祿,追回劉月娥,江家又正不知如何高興哩。夫婦兩個都從酆都城裡經歷迴歸,也是人境罕見的奇聞哩。”
正說話時,喬泰領鴇母來到內衙叩稟狄公。鴇母見了狄公趕忙道了萬福,叩日:“這位衙爺催著老媳婦趕路,連件衣衫都不及換。大老爺視我醜態,休要見笑。”
狄公正色道:“毛祿弄來的那個女子叫什麼名字,此刻可還在你院裡?”
鴇母一聽,嚇得雙膝跪地,叩頭道:“早知毛祿這歪廝要殃及於我。大老爺明斷,老媳婦這身子怎阻擋得毛祿惡煞漢子。”
狄公惱怒道:“本縣只問你那女子是誰?此刻躲匿在哪裡?休得要蔓枝扯葉,唣羅不清。”
“那女子的姓名我真的不知。”老鴇哭喪著臉,“毛祿半夜三更領了她來舍下。老天爺知道,這女子一臉病容,好不慘悽。被毛祿這歪廝又吼又打的,只是渾身哆嗦,不敢言語。老媳婦上前功了幾句,毛祿便道,這裡權且借宿一宵,明日再來領她。我趕快打了兩個雞子滾水,放了紅糖,讓她吃了補補身子,又勸慰了半日,方才睡去。
“誰知第二日一早,那女子竟來了氣力,又踢門又叫喊,大罵毛祿拐賣良家婦女。毛祿來時,又是一頓踢打,算是服帖了,乖乖跟著毛祿去了。並沒說去哪裡。——我這裡句句是實,但有半點瞞遮,打殺老奴才,不叫屈,只恨毛祿這賊害我。”
狄公道:“此刻你且回家去。倘若衙門訪出你有調舌謊語,即刻查封你的院子,拿你去虞候處服役。”
鴇母又搗蒜般叩了幾個頭,鼠竄而去。
狄公問親隨幹辦:“劉月娥果然未死,只是被毛祿劫持而去。從目下幾路供詞判斷,毛祿必是挾劉月娥去了橡樹灘。你們中可有人認識或去過那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