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邊衙卒一聲吆喝,上前將陳寶珍按倒了,一個衙卒掄起鞭子,狠狠地朝她背脊抽去。
陳寶珍吃了幾鞭,忍痛咬牙,破口失聲大罵:“殺千刀的狗官!只拿了俺寡婦人家逞你孃的威風。我陳寶珍到底犯了什麼王法?你一條一條羅列出來!”說著又一聲聲“狗官”、“昏官”叫罵不絕。狄公怒氣未消,心中益發感覺這女子決非尋常,不易對付。抽了二十五鞭,陳寶珍背脊被抽得鮮血淋漓,血肉模糊,終於支援不住,倒在堂前,哀哀呻吟。
廊廡下看審的人一陣陣諮嗟,多有為陳寶珍抱不平的。
狄公示意衙卒住手,冷冷說道:“陸陳氏,你大膽咆哮公堂,辱罵本官,理應活活打死在堂上。今日姑且將剩餘二十五鞭寄上,明日再審,倘若不思反悔,一味冒犯頂撞,兩罪俱發,定打得你皮開肉綻,魂飛魄散。”
兩名街卒拈來幾炷香在陳寶珍鼻下揮動,見她緩緩醒來,忙將枷具、手枷套了,押下大牢監禁不提。
狄公長長吁了一口氣,拭了拭額上的汗,宣佈退堂。他站起身來,慢慢踱步回衙舍,陶甘、馬榮、喬泰後面跟定。
狄公道:“我與多少刁潑橫蠻的女犯打過交道,卻萬萬沒想到今日倒被這陸陳氏羞辱一場。我好意將她迷了路的女兒送回了家,她竟借題發揮,反誣於我,恣意誹謗,百般毀罵,實在令人髮指,怒火難消。”
馬榮問道:“老爺堂上又為何不作一句辯解?”
狄公嘆了一口氣,說道:“昨夜我實是去了她家,瓜田李下,有口難辯,叵耐這婦人好眼力,當場便識破了我身分,又嘴上不說,今日在眾目睽暌之下,顛倒圖賴,用心端的險惡。”
陶甘道:“其實她並無多少心術,她這樣叫囂誣衊,反倒越發令我們信了她丈夫死的可疑。”
狄公點頭,說:“她似乎對此毫不介意。但我見她非常害怕衙門對她丈夫之死重新調查,看來陸明之死必有蹊蹺。有必要時,我想開棺驗屍!”
突然,巡官氣吁吁奔進衙舍。
“老爺,適才一個街頭鞋匠送來洪參軍的緊急口信。”
第十五章
黃雲飛馳,暮色降臨,洪參軍垂頭喪氣往衙門走去。他今天出來緝訪收效甚微,那幾個後生都說不準黑衣黑褲人的臉面是何等模樣,只說是臉色蒼白,且前額有一綹捲髮垂下。但這又能說明什麼呢?
他低頭走著,不覺轉入一條店肆林立的大街。突然,一個寬胸闊肩的大漢與他交臂而過。洪參軍眼前一亮,只覺此人好生面善。遠遠望去見他頭上正戴著一頂尖頂的黑皮帽,與那啞巴男孩描畫的可疑人物十分相似。
洪參軍心中警覺,趕緊排開眾人,緊緊尾隨而去。他見那大漢進了一家珠寶行。洪參軍踅到珠寶行門首,偷眼向鋪裡細看。珠寶行的掌櫃正從櫥櫃裡取出一個紫檀木嵌綴珠王的首飾盒。那大漢黑皮帽戴得很低,兩片毛茸茸的護耳耷拉著,遮去了大半個臉面。洪參軍見他兩手戴著白手套正開啟了那首飾盒,在裡面挑揀。忽而那大漢摘下了一隻手套,從盒裡拈出一顆紅光閃閃的寶石放在手掌心細細觀賞。接著便見他與掌櫃的討價還價。最後,那掌櫃聳了聳肩,將兩顆紅寶石用絨紙小心包裹了遞給那大漢。那大漢交了錢,接過絨紙包出了珠寶行,很快便消失在川流不息的人群裡了。
洪參軍一時不見了他的身影,正懊惱不迭,責怪自己大意,忽又見那大漢正搖晃著走進一家酒肆的大門。洪參軍這番看得仔細,便急步跟上。這時他才見那酒肆的門首掛著塊黑漆燙金招牌:“春風酒家”。
他四下張望,想發現一個熟人或衙門裡走動的人,但他失望了。正心中焦急,突然見春風酒家門口有一個擺著攤的鞋匠,此時並無生意。洪參軍將那鞋匠拉到牆角,從袖中取出一兩碎銀並一張名刺交給他說:“勞動師傅快去州府衙門走一遭,將這名刺交給狄老爺,叫他立即派人來春風酒家拿獲逃犯。這一兩銀子你權且收了,路上跑快,千萬不可耽擱,事後還有重賞。”
那鞋匠見有一兩銀子的賞酬,當即答允,趕快撇下那攤子,匆匆向州府衙門跑去。
鞋匠走後,洪參軍乃推開大門走進了春風酒家的樓下店堂。店堂裡兩溜排開十幾張桌子,每張桌子上都坐滿了客人。杯盤狼藉,觥籌交錯,酒香瀰漫,人聲鼎沸。洪參軍遍看了店堂,並不見那大漢,心中納罕。忽見堂館從珠簾後端一空盤出來。他眼角一閃,見珠簾後原是一間雅座。那大漢正背向著店堂在獨斟獨酌。
洪參軍走上前去,掀開珠簾,用手在那大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