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接卷即閱,這是對我的最高禮遇,”林若翰欣慰地說,“大人只管安心披覽,我這裡不用照顧。我和這位易先生談談,不是很好嗎?”
“晚生正要向翰翁請教!”易君恕說。這倒不是客套,而是出於真心誠意。這位來自異國的老先生儒雅的談吐和對中國時局的關切,都已經博得他的好感,他的面前像突然開啟了一扇門,迫不及待地要走進去,探尋他渴望瞭解的一切。
譚嗣同捧著摺子站起身來,朝他們點點頭,走進了書房。
客廳裡只剩下這國籍不同、年齡懸殊的兩位客人。林若翰笑眯眯地端詳著易君恕,這位被譚嗣同稱為“摯友”的年輕人,文質彬彬,清秀英俊,也引起了他濃厚的興趣。要和中國的讀書人交朋友,年輕的一代尤其不可忽視,他們生氣勃勃,思想活躍,易於接受新鮮事物,在新舊世紀的交替之際,這一代人無疑將對中國的前途產生重大影響……
林若翰胸有成竹,正要與易君恕“坐而論道”,易君恕卻先開了口:“聽復生兄說,翰翁久居香港?”
“是的,我從二十一歲到香港,至今已經三十八年了。”林若翰答道。初次相遇,互不瞭解,這些自然是攀談的話題。便也向他問道:“易先生到過香港嗎。”
“哦,沒有。”易君恕說。
“若有機會,易先生不妨到香港一遊,那是個好地方!”林若翰道。說起香港,他充滿了感情,就像遠遊的人談到自己的故鄉,他在香港居住將近四十年之久,事實上也已經把香港看作自己的第二故鄉了。“香港在大洋環抱之中,碧海藍天,山青水秀,地理環境優越,氣候溫暖宜人。即使在北方萬木凋零、冰天雪地的隆冬季節,太平山麓仍然是一片蔥綠,鮮花盛開,西式洋房,倚山而築,參差錯落,那景象與中國內地大不相同。我坐在自己的書房裡,窗外便是一幅天然的海景圖畫!康有為先生十多年前就曾遊歷香港,對香港的建築精美、街市繁華、法度井然,都很為稱道。他開闊眼界,接觸西學,便是從香港開始。現在,中國有識之士莫不致力於西學研究,香港正是一個觀察西方的視窗!”
這一番誘人的描述,易君恕聽了,卻未置一詞。想到那座海島已被英國割佔五十多年,心中喚起的是痛惜之情,那裡再好,也難以令他嚮往,更何談“稱道”!但是,香港仍然牽動著他的心:兩個月前揮淚南歸的摯友鄧伯雄,如今怕也已經算是“香港人”了吧?他自從走後就沒有音信,使易君恕一直放心不下!於是向林若翰問道:“上個月,香港拓界的《專條》在北京簽字,定於陽曆7月1日生效,如今此期已過,不知新安縣那邊的情形如何?”
林若翰微微一愣。他本來以為,這位年輕人既然談起香港,興趣必然在於香港的政治體制、城市建設、金融貿易、新聞出版,這是中國的“洋務派”和“維新派”都深感興趣的,各有可資借鑑之處,卻不料到易君恕關心的倒是維多利亞海峽對岸的新安縣——那片尚待開發的新租借地。
“易先生對時局很為關注啊,”林若翰說,他並不打算迴避對方提出的問題,一面琢磨著這位尚難以看透的青年,一面侃侃而談,“拓界確實是香港的一件大事,按照中、英兩國的協定,《專條》現在已經生效。不過,迄今為止,英國還沒有進入新展拓的界址,而把接管的日期推遲了。”
“噢?”易君恕聽到這個難得的訊息,不禁懷然心動,更急於瞭解洋情,“為什麼?”
“原因很複雜,不止一端,”林若翰說,“首先,香港第十一任總督威廉·羅便臣爵士在今年二月已經任滿回國,而他的繼任者還沒有到職,輔政司駱克先生也正在國內休假,接管工作自然不便進行。就英國政府來說,無論索爾茲伯裡首相,還是殖民地大臣張伯倫,對於將要接管的那片土地的情況所知甚少,他們需要時間作必要的準備。
易君恕專注地聽著,無論出於什麼原因,英國推遲接管新租借地都是一個好訊息!
“這還不是重要的原因,”林若翰繼續說,“先生知道,今年4月,美國和西班牙之間爆發了戰爭,美國海軍杜威上將率領六艘軍艦曾停泊於香港,以此作為美軍對駐紮在菲律賓的西班牙軍隊的作戰基地。而這樣做,顯然不符合各國都應遵守的中立法,所以英國政府要求美艦離開香港海域,杜威上將在4月25日率領他的艦隊開進了新安縣東面的大鵬灣。在中、英簽訂《展拓香港界址專條》之後,大鵬灣劃歸香港,如果英國在7月1日準時接管新租借地,則必須按照中立法再次要求美國軍艦離開大鵬灣。而英國如果這樣做,必將影響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