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自己不好的命運,不用費多大氣力,就能
使那些訴苦的言語,自然而然地變成詩歌的形式:
天哪天哪,我再也不能忍耐,
趕快趕快,讓我變成一個大人!
要不然,我實在不好受,
這樣活著不如上吊——上帝,你饒恕吧!
要學是什麼也學不到。
那個鬼老婆子馬特廖娜,
象狼一樣地對我咆哮,
再活下去也沒有意思了!
直到現在,我腦子裡還記著這一類的“禱告詩”,兒童時代從自己腦子裡想出來的東
西,變成一條條深深的傷痕,刻在心裡,一輩子也不能忘掉。
在教堂很好,我在那裡跟在森林和曠野一樣得到休息。已經嘗過多少悲哀、被惡毒和粗
暴的生活所玷汙了的這顆小小的心,在這矇矓的熱烈的夢想中被洗乾淨了。
可是,只有在那種時候——天氣酷寒,或是風雪在街頭狂吹,似乎整個天空都凍結了,
被風捲進雪雲裡,大地也在積雪底下凍住,好象永遠不會重新蘇生的時候,我才上教堂去。
我最喜歡靜悄悄的晚上,在城裡從這條街跑到那條街,或是走進僻靜的小角落裡。有時
候跑著跑著,好象背上長了翅膀飛騰起來。只有孤零零獨自一個,跟天上的月兒一樣。自己
的影子在自己的眼前爬動著,遮住了雪上的閃光,可笑地碰著了柱石和柵欄。更夫在街心走
著,手裡拿著拍板,身上裹著又厚又長的大衣,身邊還有一條狗,抖著身子。
這個笨拙的人象一座狗舍。這狗舍從院子裡出來,在街頭無目的地走著,無可奈何的
狗,跟在它的後面。
有時候,碰到快樂的小姐和少爺,我想他們大概是從做夜彌撒的教堂裡溜出來的。
有時,從光亮的窗子上的通氣口,流出一種特別的香味,流到外邊新鮮的空氣裡來。這
是一種很好聞的、不熟悉的氣味,使我想起我所不知道的一種異樣的生活。我便在窗底下停
下來,抽著鼻子,尖著耳朵這樣那樣地推測:這是一種怎樣的生活呢,這房子裡住著的是什
麼樣的人呢?教堂裡在做夜彌撒,他們還鬧得那麼歡,彈著一種特別的吉他。沉重的銅絃聲
從通氣口流出來。
我特別感興趣的是冷落的吉洪諾夫街跟馬爾丁諾夫街的拐角上那座矮小的平房。我第一
次看見它是在謝肉節周之前的一個化雪的月明的夜晚,從窗戶上方形的氣窗中向街頭流出一
股溫暖的蒸氣和一種不尋常的音響,好象有一個強壯善良的人正閉著嘴唇哼曲子,歌詞雖然
聽不清,調子倒好象挺熟悉挺好懂的。可是側著耳朵聽去,卻被惱人的絃聲遮住,再也聽不
明白了。我坐在階沿石上,心裡想這一定是一種有魅力的提琴聲,因為聽起來心裡很不好
受。這樂器有時發出一種強大的力量,把整個房子都震動起來,玻璃沙沙地響。房簷上滴下
簷溜,我的眼裡也掉下了眼淚。
更夫悄然地走到我的身邊,把我從階沿上推下,問道:
“呆在這兒幹嗎?”
“聽音樂呀,”我說道。
“管不得那麼多,快滾開……”
我趕忙繞著這段街跑了一個圈兒,又走回原地方的窗子底下,可是奏樂已經停止了,從
氣窗傳出來一陣陣的歡笑聲。這聲音和悲哀的樂聲相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