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關上,險些兒碰著他的鼻子。
又把我一推,大聲地嚷:
“走開!”
我就走到艙後艄去了。這是一個陰暗的夜,河面一片漆黑,船尾後邊泛起兩道灰白的水
紋,向望不見的兩岸邊分流開去。駁船在這兩道水紋間慢吞吞地浮動,一會兒左,一會兒
右,現出燈火的紅點,什麼東西也照不見,在突然出現的河彎處逝去了。眼睛見不到這光,
就覺得更黑暗,更難受。廚師跑來,坐在我旁邊,長嘆了一聲,點著了香菸。
“他們是拉你到那女人那裡去嗎?不要臉的臭傢伙!我聽見他們怎麼個使壞來著……”
“你把那姑娘從他們那裡拉開了嗎?”
“那姑娘?”他就破口罵那女子;接著用沉重的口氣說:
“在這裡的人統統是下流坯子。說起這條船,簡直比村子裡還要糟糕。你在村子裡呆過
沒有?”
“沒有。”
“村子裡糟透了!尤其是在冬天……”
他把菸蒂扔到船欄外邊,沉默了一會,又開口了:
“你老呆在這群豬玀當中,會完蛋的,我實在可憐你,小狗,我也可憐他們。有時我不
知要怎樣做才好……甚至想跪下問他們:‘喂,狗崽子,你們到底在幹什麼?你們都瞎了眼
嗎!’你們這些駱駝……”
輪船長聲尖叫起來,拖索在水面上打了一下。濃濃的黑暗中晃著一豆燈火,標出了碼頭
的所在。又有許多燈火從黑暗中現了出來。
“‘醉林’到了。”廚師喃喃地說。“這裡有一條河叫‘醉河’。我認識這裡一個司務
長,叫醉科夫,還有一個當文書的醉我心……我要上岸去瞧瞧……”
幾個卡馬地方的身材高大的姑娘和女人,用長長的抬架裝著木柴,從岸邊抬來。她們一
對接著一對,個個肩頭上掛著挽帶,身子向前探著,邁著有彈性的腳步,把那些半俄丈長的
木柴,抬到鍋爐艙跟前。
“啊嗨……嗯!”
這麼大聲喊著,然後就投進一個暗黑的窟窿裡。
當她們抬著木柴走來的時候,水手們就動手摸奶子,捏大腿,女的尖聲叫喚,向男人唾
吐。回去的時候,用空抬架打著,防禦男人們動手動腳。這種光景,我在每次航行時都瞧
見,已有幾十次了。在每個裝木柴的碼頭上,情形都是這樣。
我覺得自己好象是一個老頭子。在這船上已經呆了多年,明天會有什麼事,一星期後會
發生什麼,到秋天,到明年,會發生什麼,好似統統都明白。
天亮起來了,比碼頭高一點的砂崖上,已瞧得清鬱茂的松林。一幫女人向山上樹林邊走
去,笑著,唱著帶低音的歌。她們都揹著長長的抬架,望去象一隊兵。
我很想哭。淚在我的胸口沸騰,心好象在那裡面煮著,這是很痛苦的。
但是哭出來太難為情,我就幫水手布利亞欣洗甲板。
這布利亞欣是個不引人注目的漢子,整個身子顯得萎靡而黯淡,老是躲在角落裡,眨巴
著那雙小眼睛。
“我的真姓,並不是布利亞欣而是姓……你可知道,這是因我娘過的是淫蕩生活。還有
一個姐姐,也一樣。唉,她們兩個人都遭了同樣的命運。嗨,朋友,對我們,命運是一隻鐵
錨;你要往那兒去……可是……辦不到……”
現在他一邊拿拖布擦甲板,一邊輕聲對我說:
“你看見沒有,他們怎樣欺侮女人!就是嘛!一根溼木頭烤久了,也一樣發火的!老
弟,我看不慣這一套,我討厭。我如果生來是一個女子,我一定要投到一個黑暗的深淵裡自
殺,可以向基督保證!……人本來一點自由都沒有,可是還有人用火燒你!我告訴你說吧,
那些閹割派教徒,才不是傻子呢。你聽說過閹人沒有?這種人真聰明,想得妙,把一切無關
緊要的事兒一古腦兒拋開,只為上帝服務,一個心念……”
船長太太從我們身邊走過。因為甲板上滿是水,她高高地提起了裙子。她總是起得很
早。她高高的身段,明朗的臉是那樣嚴肅,那樣誠樸……我真想跟著她上去,從心底裡發出
請求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