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我手裡拿去了書,仔細地看著,眼淚滴在封面上。
“好書!簡直是一場大快事!”
後來,我們一起念《艾凡赫》。斯穆雷非常喜歡金雀花朝的理查德。
“這是一位真正的國王!”他認真地對我說。可是在我看來,這本書實在沒有多大味道。
一般說來,我們倆趣味是不相投的,我所醉心的是《湯姆·瓊斯》,即舊譯本《棄兒湯
姆·瓊斯小史》。可是斯穆雷不贊成:
“真是蠢貨!湯姆跟我有什麼關係?我要他幹嗎?肯定還有別的書……”
有一天,我對他說,我知道還有別的書;這是一種秘密的禁書,必須半夜裡躲在地下室
裡讀。
他睜大了眼,鬍子都豎了起來,說:
“啊,什麼?你胡說些什麼?”
“不是胡說。在教堂裡行懺悔禮的時候,神父問過我那種書;而且以前我也瞧見人家念
這種書,他們還哭呢……”
廚師陰沉沉地盯住我的臉問:
“誰哭?”
“那個在一旁聽著的年輕姑娘;另外還有一個女的嚇得跑掉了……”
“你醒醒吧,你在說胡話。”說著,他慢慢地閉上眼睛;沉默了一會兒,又叨嘮起來:
“當然總會在什麼地方有……一種秘密的書。不會沒有……不過我已經這麼一把年紀,
而且我的性子又是……嗯,可是,……”
他能滔滔不絕地整整談一個鐘頭……
我不知不覺地有了唸書的習慣,變成一卷在手,其樂陶陶了。書上所談的都輕快有味,
跟實際生活不一樣。而實際生活,卻愈來愈讓人受不住了。
斯穆雷也更醉心於讀書,常常不管我在幹活,就拉了我去。
“彼什科夫,去唸書吧。”
“還有許多碟子沒洗呀。”
“馬克西姆會洗的。”
他粗暴地讓老洗碟工去幹我的活兒,那一個氣得把玻璃杯故意打破。食堂管事和氣地警
告我:
“這麼下去,我可就不讓你在船上幹啦。”
有一天,馬克西姆故意拿幾隻玻璃杯放在盛汙水和茶根的盆裡。我把汙水潑在船欄外,
那些玻璃杯也一起飛到水裡去了。
“這是我不好,”斯穆雷對食堂管事說。“你記在我賬上吧。”
餐室裡那班侍者,都斜著眼瞧我;對我說:
“喂,書迷!你是幹哪一行拿薪水的?”
他們還故意把食器弄髒,儘量多給我活兒幹。於是,我就覺得這樣下去是不會得到好結
果的。果然,我沒有料錯。有一天傍晚,從一個小碼頭上來了兩個女客。一個是紅臉的婦
人,另一個裹著黃頭巾,穿一件粉紅的新上衣,還是個姑娘。她倆都喝醉了。婦人微笑著跟
所有的人點頭,說起話來,和教堂管堂人一樣,應該發“阿”音的地方卻發“奧”音:
“對不起,親愛的,我剛才喝了一點兒酒!我剛打了官司回來,宣判無罪,心裡一高
興,就喝了點兒……”
姑娘也笑著,抬起混濁的眼望著大家,推了那婦人一下說:
“你往前走呀,傻婆娘,往前走呀……”
她們在二等艙室旁邊住下了,那兒正是雅科夫·伊凡內奇和謝爾蓋他們睡覺的艙室的對
面。一會兒婦人不知到哪裡去了,謝爾蓋就跑到那姑娘身邊坐下,貪心地咧開青蛙嘴。晚
上,當我幹完活躺在桌子上睡覺的時候,謝爾蓋走到我跟前,抓住我的手:
“來來來,我們這就給你娶老婆……”
他喝醉了。我想把手縮回來;但他打了我一下:
“叫你來呀!”
這其間馬克西姆跑進來,他也醉了。他們倆就拖著我沿著甲板,走過正在睡覺的旅客旁
邊,來到自己艙室跟前。不料斯穆雷站在艙室門前,門裡邊是雅科夫·伊凡內奇,他兩手抓
住門框,那姑娘正用拳頭敲著他的脊背,用帶醉的聲音叫喊:
“放開手呀,……”
斯穆雷從謝爾蓋和馬克西姆手裡奪下了我,抓住他們的頭髮,把兩個腦袋碰撞了一下,
使勁兒一推,兩個人都跌倒了。
“亞細亞人!”他對雅科夫罵著。之後,就把門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