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了一下,朱元璋對群臣說:“大家都看見了,珍珠翡翠白玉湯,其實是泔水;同樣的泔水,會使人有完全不同的感受。這提醒朕,也提醒你們,切不可忘本,不可忘乎所以。我們都應當謝謝送白玉湯來的青年人。”
朱元璋再次打量楚方玉時,忽然說:“朕看著你有點面熟。”
劉基出班奏道:“他叫楚方,是鄉試中了第一名的解元,在京等待會試的。”
朱元璋說:“對了,在貢院號舍裡見過你。好啊,希望朕能聽你在殿上對策,名登三甲。”
楚方玉笑了,她與劉基對視一眼,淺淺一笑。
五
只有朱標在文樓看書。朱元璋踱步進來,順口問:“先生還沒有來?”見朱標在看宋濂的自刻文集,不禁皺皺眉。
朱標近來說話,總是先生如何如何,今天又說,先生說不一定天天往耳朵裡灌,關鍵在於領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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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問他《資治通鑑》看了多少了?
朱標說,先生不主張他多看《資治通鑑》,他說那裡面缺少仁義道德,為仁君所不取。
朱元璋有點火了:“一口一個先生說,朕說的反不如他的了?”
朱標說,天地君親師,父皇佔了君親兩位,師傅排最後,能不聽父皇的嗎?
朱元璋只得這樣開導太子,先生教的沒錯,也不能全信,好像有哪位古聖賢說過,盡信書,不如無書。
朱標馬上告訴他出處,這是孟子的話。
朱元璋最討厭孟子,朱標偏偏拾孟子牙慧,便立刻板起了面孔:“他說的,不足為憑。”停了一下又問,最近宋濂都教他什麼了?
朱標說,仁孝為上,重禮教輕刑法。一個君主,用仁愛之心去馭天下,則四海臣服,天下歌舞昇平。
朱元璋哭笑不得提醒太子別忘了,仁政並不能使壞人感化過來,仁政只對善良的人有用。韓非子主張二柄,也就是兩樣法器,一是刑,一是德,殺戮為刑,慶賞為德,不要說老百姓,就連那些大臣都一樣害怕刑罰。
朱標不以為然,他說先生以為,重刑只能收一時之效,重德才會長治久安。
“又是先生說。”朱元璋哭笑不得地心裡暗自動了這樣的念頭,也許該給他換一位老師了,將來把太子教育成宋老夫子那樣的人,怎麼管理天下?
朱標卻十分尊崇他的師傅,自認為若能把宋先生的品格、學識和為人學到手,那可是天大的喜事,但太難了。說這話時,眼中充滿了崇拜的神采,這更令朱元璋憂心忡忡。
朱標察覺了,問:“父皇好像不大喜歡他?”
朱元璋所答非所問,叫宋濂專心帶人去修元史不好嗎?
朱標固執地要跟先生學,他的文章好,淡泊、寧靜,不造作,文如其人。他從來不求什麼,他才是五品官,他說父皇對他其實太吝嗇了點。
朱元璋對宋濂說不出是褒是貶,他清高,給他官他不當。當了翰林院學士了,連朝都不上。
皇上父子正為宋濂的為人、品格、見解、學識爭執不休時,宋濂邁著夫子的方步來給太子授業了。
朱標說他最喜歡先生為別人寫的墓誌銘和序、跋。真是好文章,讀起來如甘泉沁入心扉。其實朱元璋也有同感,但不能支援太子。
朱元璋強調當皇帝不靠文章。
朱標提到他人品也好,從不講別人壞話,從不說謊。
“這倒是。”朱元璋也有另外的看法,從不講別人壞話,也有明哲自保的用意呀,人無完人,不要因為是太子師,便一俊遮百醜了。
《朱元璋》第六十九章(6)
這時宋濂進來了,一怔,說:“沒想到皇上在這兒。”他行了禮後,朱元璋單刀直入地問:“這幾天,先生不去早朝,午朝也不見影,怎麼回事?”
宋濂說,他不慣於官場禮儀,他這官本來也無實職,皇上何必苛求。
朱元璋很不高興地說:“上朝,是人臣起碼的規矩,這還叫苛求?”
朱標為他的座師開脫說,禮賢館的先生是國賓,不能與卿大夫等同。
朱元璋開玩笑地說:“今後不好辦了,朕才說一句,就有人替先生辯解了。”幾個人都樂了。
朱元璋轉而嚴肅地問:“昨天晚上先生幹什麼去了?去進學街喝酒了嗎?”
宋濂心裡一動。章溢家住在進學街,他昨天晚上也果真在他那裡做客。他心裡暗想,朱元璋精明心細到如此地步,是國家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