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的人工的土地,且需要一種與他自己現在的生命相適應的理論,道德就變成了一個問題。文化的道德是其中的人所本有的,文明的道德則是其中的人所尋求的。一個太過深刻,以致邏輯的手段對它都黔驢技窮,另一個則是邏輯的一種函式。遲至古典文化的柏拉圖和遲至西方文化的康德,倫理學仍不過是一種辯證法,是一種概念遊戲,或是一種形而上學的體系的完成,歸根結底,還不是什麼真正必需的學問。對康德來說,“範疇的律令”還僅僅是一種抽象的陳述,是對根本不成問題的東西的抽象陳述。但是,對於芝諾和叔本華來說,便不再是如此。發現、發明或強行編造出某個形式來作為存在之定則,已成為必需之事,並且這形式不再依附於本能;因而,基於此點,便出現了文明化的倫理學,它不再是生命本身的反思,而是知識對生命的反思。我們覺得,在所有這些深思熟慮的體系——充斥於所有文明的最初幾個世紀——中,存在某種人工的、無心靈的和半真理的東西。它們不是那種深奧的、幾乎不食人間煙火故配得上跟偉大藝術並列在一起的創造物。所有高階風格的形而上學、所有純粹的道德直覺,面對一種突然臨現的需要而消失殆盡了,那是一種實踐的道德的需要,這道德想要支配那再也不能支配自身的生命。直到康德,直到亞里士多德,直到瑜伽學派和吠檀多派的學說,哲學還是一系列偉大的世界體系,在那裡,形式的倫理學只佔了十分適中的位置。但是現在,它已變成了以一種形而上學為背景的“道德哲學”。知識論的熱情不得不讓位於硬性的實踐需要。社會主義、斯多葛主義和佛教,就是這一型別的哲學。
對世界的觀察,不再像埃斯庫羅斯、柏拉圖、但丁和歌德那樣是從高處進行,而是從暴虐的現實的角度著眼,這種觀察其實就是用井蛙之見去取代鳥瞰。這種取代是從文化墜落到文明的絕好度量。每一種倫理學都是一種心靈的命運觀的表述——英雄的或實踐的,偉大的或平凡的,男子氣的或衰老的。因此我把道德區分為悲劇的道德和平民的道德。一種文化的悲劇道德,所認識和把握的乃是存在之重,但它也由此帶出了一種自負的情感,使那重負變得可以忍受。埃斯庫羅斯是這樣,莎士比亞也是這樣,婆羅門哲學的思想家也這麼認為;但丁和德國天主教也是如此。我們在路德主義的堅定的戰鬥讚美歌“上主是我堅固保障”(Ein’feste Burg ist unser Gott)中可以感受到這種情感,在“馬賽曲”中仍可聽到它的回聲。伊壁鳩魯和斯多亞學派、佛陀時代的教派和19世紀的平民道德,則為智取命運設計了相當多的戰鬥計劃。埃斯庫羅斯創造的是宏大的風格,斯多亞學派創造的是謙卑的風格——不再表現生命的充盈,而是表現生命的卑微、冷漠和空虛——羅馬人的宏大風格所實現的,全是要強化這一同樣理智的冷漠和空虛。偉大的巴羅克大師——莎士比亞、巴赫、康德、歌德——的倫理激|情,是一種男子氣的意志,即想要內在地支配自然事物,因為它覺得這些事物遠遠低於它自身;近代歐洲的國家措施、人性理想、世界和平、“最大多數人的最大幸福”等等,則表現了另一種意志,即想要從處於相同層次的事物中外在地廓清一條道路:可在這兩種意志之間,有著相同的關係。和其他的東西一樣,這也是跟古典的出於必然的忍耐力相反的權力意志的一種表現,但事實是,物質的成就的巨大跟形而上的成就的偉大根本不是一回事。前者缺乏深度,缺乏以前的人稱作上帝的東西。浮士德式的行為(deed)的世界感,曾經在自霍亨斯陶芬王朝和韋爾夫王朝到腓特烈大帝、歌德和拿破崙這每一個偉人身上,都是充盈有力的,而現在,這種世界感平息下來,成為一種工作(work)的哲學。這樣一種哲學不論是攻擊工作還是捍衛工作,都不會影響工作的內在價值。行為的文化觀和工作的文明觀的關係,就如同埃斯庫羅斯的普羅米修斯的姿態跟第歐根尼的姿態的關係。一個是承受和忍受,另一個是懶散。伽利略、開普勒和牛頓所展示的是科學的行為,但近代物理學家所從事的是科學的工作。並且,儘管有來自叔本華到蕭伯納的宏篇大論,日常的和具有“深厚的人類理性”的平民道德,才是我們所有有關生命的揭示和討論的基礎。
六
進而言之,每一種文化都各有自身的精神消亡的方式,此方式乃是出自其作為一個整體的生命之必然性。故而,佛教、斯多葛主義和社會主義作為一種文化的終結現象,在形態學上是彼此相當的。
因為連佛教也是如此。迄今為止,它的更深刻的意義一直受到誤解。它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