衫,堵住鼻孔,而弟弟張鋼摸也不摸肩頭的咬傷。父親招一下手,要兒子們跟他下樓。大孩不肯動,二孩走了兩步,見哥哥不動,他也站下來。他不願單獨和父親去,成了先告狀、告偏狀的那一方。張儉瞭解他的小兒子,也不勉強他。他怕吵醒鄰居們,打了個惡狠狠的手勢:先去睡覺,賬他會慢慢跟他們清算。
第二天早上,張儉在吃早飯,準備去上班,兄弟倆夾著草蓆下樓來。大孩走前,二孩走後,中間隔六七步遠,一看就是冤仇沒打完。
“都站住。”他說。
兩人老大的不情願,站住了。一對光膀子,四隻蠻橫的眼睛,活活是兩個小型造反好漢。大時代把這個家狂捲了進去。
“站好。”
都不動。
“會站好不會?!”張儉吼。
小環從廚房出來,看爺仨一大清早找什麼不自在。多鶴還睡在樓頂上沒醒。她每天晚上領回的字頭太多,幹累了,早上醒不了。從樓頂上下來之前,小環把她的帳子重新掖了掖,防的是早出動的蒼蠅。
兩人把肋巴骨向前推動一下。
“為什麼打架?”張儉嚼著很脆的醃黃瓜開審。
父親的話像是讓牆聽去了,一點回音反應都沒有。
小環插足了。她一邊用手巾擦著大孩臉上的血跡,一邊說:“大孩,是不是你的革命觀點和二孩發生分歧了?”如今小環用來揶揄打趣的,全是白紙上寫出來的黑字,“咋不先他姥姥的辯論辯論,讓咱聽聽也進步進步?”她嘻哈如常,毛巾被大孩的手一下掄開了。
張儉的手掄過來,給了大孩一耳光。
“你在外頭當造反司令,你回來當一個我看看!”
大孩怒得肋巴骨更送得遠,肋巴下面的上腹部形成一個可怕的深谷。
“二孩,你給我說,你倆為啥打?”父親問。
二孩也堅決做啞巴。
張儉對眼前的兩個打算做烈士的男孩獰笑一下:“我已經知道了。”
兩人畢竟不老練,都看他一眼。這回張儉幾乎可以確定他的猜想。剛才兩個男孩看他的眼光有所不同,二孩純屬好奇,大孩卻心虛恐懼。他是根據兩人都不告狀猜到了一半。兩人都不告狀十有*是大孩闖的禍。大孩闖禍二孩很少告狀。反過來就不同,二孩在學校種種劣跡大孩都會如實告訴父母。二孩的劣跡確實也太多,透過大孩瞭解是必須的。。 最好的txt下載網
小姨多鶴 第十章(6)
那麼大孩深更半夜究竟闖了什麼禍?張儉很愛吃多鶴的醃漬黃瓜,嘴裡咕吱咕吱地嚼著,暗暗分析小哥兒倆的案情。
“二孩,你要不說話,你今天哪兒也別去。”
二孩權衡了一下,兩眼混亂無比:外頭的大時代等著他呢!他在這裡為大孩坐牢。
“你問我哥。”
“他沒臉說。”張儉說。
兩人全都大瞪著眼——父親有神探才能。大孩的臉白了又紅、紅了又白,額上的一塊舊時傷疤,白得像塊骨頭。
“你說,二孩!你爸給你撐腰!”小環把兩個男孩的早飯端出來。
大孩精神已經垮了,挺出老遠的肋巴骨收了回去,眼睛看著木拖板上的橡皮帶子。
“爸,你還是讓我哥他自個兒說吧!”
“那你別吃飯。我的飯不給包庇壞分子的人吃。”小環笑嘻嘻地說。
“不吃就不吃。”二孩看了一眼熱氣騰騰的發糕。
張儉不能和他倆繼續磨牙,起來穿工作服、穿鞋子,揮手讓兩個兒子“都滾”!二孩卻不馬上“滾”,木拖鞋立正成稍息,稍息成立正,“爸……”
張儉從鞋帶上抬起眼。
“你別讓我小姨上樓頂上睡覺去了。”二孩說。
張儉聽見廁所裡大孩刷牙的聲音停止了。
“為啥?”他問兒子。一個大謎底就要被揭開。
“樓上……有流氓。”二孩說。
張儉的心突然跳得厲害,就像自己有什麼醜陋的謎底一點點正被揭起。
“誰是流氓?”小環問,也不瞎打哈哈了。
“反正叫我小姨就在家睡。”二孩說。
張儉一直聽著廁所裡的寂靜。
“他咋流氓了?”小環站起來,飯碗擱在桌上。
二孩皺眉皺鼻樑,為小環逼他講如此不堪的事而憤怒,兩頰紅得發紫。
“他掀開我小姨的蚊帳……還掀我小姨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