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最壞的時代”,生活在此刻的中國,你很容易想起查爾斯·狄更斯對19世紀初英國的評價。狄更斯寫到了在那個燻黑的工業時代、大都市興起中雄心勃勃或無所適從的個人。我該怎麼描述此刻的中國呢,那種糾纏在亢奮與無奈中的情緒。
向南方 一次穿越中國的旅行(3)
三 愛輝–騰衝線
我花了點時間,才在中國地圖上尋找到愛輝與騰衝這兩個地方,它們分別屬於黑龍江省和雲南省,一個是東北角,與俄羅斯相鄰,另一個是西南角,離緬甸不遠。如果在這兩點間畫一條直線,就形成了一個分水嶺。
這條線的東部,43%的國土面積卻居住著90%以上的人口;西部,國土面積的57%,人口卻不足10%。它也是民族的分界線,漢族人居住線上的東南,而西部則是滿、蒙、回、藏等少數民族。很多歷史學家疑惑不解,為何中國有如此強勁的胃口,能在如此寬闊的領域,將如此多的不同的民族融合在一起,儘管他們的衝突從未結束,卻也很少出現徹底的分裂。
這條地圖上的愛輝—騰衝線是歷史地理學家胡煥庸的發明。胡煥庸,1901年出生於江蘇宜興,在南京和巴黎接受高等教育,像他那一代的很多人一樣,他試圖探尋解救中國社會之道。那真是個焦慮的年代,一些知識精英們試圖從政治、教育、藝術、文學、科學、商業、生物、考古等幾乎所有的西方學科中尋找靈感,以刺激和拯救那個被很多人視為僵化的文明。而另一些人,則尋找種種證據,證明我們的文明是綿延的、富有活力的,以挽救人們日漸脆弱的自信……但很顯然,悲觀與懷疑論調佔據了主流。
我的智力生活是在這種悲觀論調中成長的,這種悲觀情緒又往往依託在那個悲觀的模式背後。這個模式從黑格爾開始,到卡爾·A·魏特夫那兒達到了巔峰,在後者的眼中,中國被稱做中華帝國,它與古埃及、美索不達米亞、波斯甚至美洲的印加人、阿茲特克人一樣,是一個專制的帝國:絕對的王權、以陸地為基礎的經濟、廣泛使用的表意文字以及主宰大規模經濟活動的牢固的官僚政府,從而未確立私人企業的合法存在……它持續了上千年,牢不可破,歷史只是王朝的交替迴圈,卻很少展開嶄新的一頁。西方人的到來,打破了迴圈,傳統與現代之間的對立和融合,變成歷史的主音。
四 矛盾的消失
這些昔日理論,塞進了頭腦中,讓我覺得窒息。這注定了我的旅行像是兩種截然相反力量的拉扯。一方想尋找事物的共性,將經驗抽象成一種簡單的模式,以便獲取整體性的理解;另一方則厭惡這種抽象,著迷於那些具體、散漫卻鮮活的人與物……這種感覺就像地圖上的空間和真實旅行之間的差異。
這些矛盾很快就消失了。最初的幾天是如此興奮,什麼都讓我覺得新鮮,這印證了朋友們對我的評價“在你的國家,你卻是個陌生人”。
我的第一站是哈爾濱,在混雜的火車站廣場上,姑娘們白皙修長,我熱愛她們吊帶下面的肩膀,和緊緊包在牛仔褲裡的大腿和臀部。我甚至感覺到風穿過了我洗得發透的白襯衫,柔情似水又幹脆有力地撫摸了我的面板。
接下來的4天是旋風式的旅行,空間的迅速變化被壓縮在窄小的時間界限裡。星期五的中午,我和元寶村的王村長討論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和工業化問題,元寶村是周立波著名的小說《暴風驟雨》中的原型,它也經常被視作“中國土改第一村”—對土地的重新分配是20世紀中國變革的最重要的推動力。王村長穿一條淺藍色牛仔褲,條紋的、顏色暗淡的白T恤,臉龐、脖頸、手臂,是那種健康得有點發紅的黑面板,在臉龐的紅暈尤其突出,那是日曬和勤勞工作的證明。我喜歡他的臉,在不經意時,上面流露著某種莊嚴感。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向南方 一次穿越中國的旅行(4)
接著就是6個小時的長途汽車的顛簸,從元寶村回到尚志市,再坐車前往方正縣,司機將我們丟在高速公路上,我們攔截過路車前往依蘭。長途汽車就像是小鎮上的雜貨鋪,主人擔心浪費任何一點空間。客車的走道里,司機座位旁的發動機的機蓋上都坐滿了人,我們身體碰身體,呼吸著彼此的呼吸,在經過收費站時,司機會要求走道里的人集體再壓下腰—被發現超載是要被罰款的。不過,這不算什麼,我們不早已習慣了在高密度下彼此相處嗎?
有時候,兩地之間沒有直通車,司機們就會把我們先叫上車,然後保證在合適地點把我們放下,有另一輛車載我們走下一程。這有點像是UPS的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