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常,他們早就瞭然於心。
那夜獻花的大男孩何葳,一個世家子弟,開始鍥而不捨地追求。從她初次登臺,他就看見她,年年守著她在臺上的光華,直到第四年,才鼓起勇氣上臺獻花。對這樣一個人,她還能要求什麼呢?
“但是,你總是不快樂。”何葳盯著她的眼睛,那裡面空空洞洞的。
“你不是我,怎麼知道我不快樂?”樊素搭腔,懶洋洋地。
“你也不是我,怎麼知道我不知道你呢?”
“我們要玩莊子和魚的遊戲嗎?”樊素的語氣強硬,何葳便不說話,他們常在語言文字上反覆打轉,卻沒有一點幫助。
樊素給韓芸的信愈來愈短,她寫著:
何葳不明白,快樂,絕不是爭論就可以得到的。我對他沒有期望與要求,他對我只有一點要求:快樂!
“告訴我,我應該怎麼做?只要你說了,我一定做到!”何葳反反覆覆將這樣的話問上好幾遍,直到樊素忍下心來逼他:
“你什麼時候帶我回家?”
這是他的弱點,任何時候都可以將興高采烈變為沮喪氣餒。交往一年半,他從不敢在家人面前引見這個蓬門弱女,舞臺上認識的女孩。在他的印象中,從沒有任何事,不是在家人的安排下進行的。
樊素唇畔浮起一朵溫柔的笑意,心底卻泛著殘忍的快感,她靠近他:
“還沒準備好嗎?”
他突然轉頭看她,雙眸晶亮清朗,嘴角上揚,恢復了自信的堅定,清清楚楚地問:
“你,準備好了嗎?”
樊素一驚,慌忙地收回目光,這就是“自食惡果”。韓芸好幾次在信中提醒她,她絕非有意置之不理,只是,姥姥企盼得殷切,何葳的柔情又那樣誠摯……
何葳握住她的手,使她面對著他。他眸中的晶亮原來是淚光,她的面容深印在他的淚光中,閃閃爍爍地: 。 想看書來
儼然記(4)
“為了能和你在一起,什麼樣的刁難險阻,我都不怕!我只要知道一件事……”他深吸一口氣,指向她的心臟,用最溫柔且帶輕顫的聲音問,“我在那裡面嗎?”
一股惻然的心酸,令她動容。她不回答,只用雙手握住他的手指,憐惜地,貼向面頰。
接下來的半年,樊素與何葳共同努力去克服橫在面前的阻難,那份同甘共苦的患難之情,加深了他兩人的親密關係。在面臨各種挫折時,何葳的耐力與加倍的關愛,一次次軟化樊素。
直到何葳的母親,握著樊素的手,微笑地問:
“你們要先出國?還是先結婚?”
樊素轉頭,看見何葳狂喜的眼神,她悚然而驚——這是她要的嗎?她真的要嗎?
5
出國的手續辦得差不多齊全了,距離行期還有一個月,樊素獨自回到南部的故鄉,她決定好好陪伴外婆一段時間。
欣喜若狂的外婆為她準備了一屋子的嫁妝,一對鴛鴦繡枕、一幅百子圖的被套,全是她老人家一針一線繡出來的。
“從你滿十八歲那年,我就開始準備,只是,人老了,一年不如一年,繡得愈來愈慢,看都看不清楚了……”外婆呢呢喃喃地說,眼角洋溢著喜悅與幸福。
樊素撫著紅緞子上凸起的各色彩線,翻筋斗的、放爆竹的、踢毽子的、摘花戲雀的小娃娃,金碧輝煌地在陽光中浮動,像個燦亮的夢境,精緻,但不真實!
一天清晨,樊素經過一宿輾轉,剛剛進入夢鄉,就被外婆搖醒:
“素素!陪姥姥燒香去!”
“待會兒再去嘛……”
“好孩子!姥姥是要替你求個平安香袋,不管走到哪兒,菩薩都會保佑你……姥姥也……也可以放心了……”說著,老人家哽咽起來。
樊素連忙翻身下床,蓬著頭,白著臉,她說:
“好了!姥姥,我都聽您的。”
這是香火鼎盛的著名廟宇,興建的歷史不長,卻有許多位高僧及外國僧侶。廟門巍峨,庭園中有偌大的放生池,扶疏的花木,依山而建的廟宇佔地相當寬廣。不知是晨霧或是焚香,一進廟門,眼前便飄浮著氤氳煙氣,隨著誦經聲的低迴,樊素心中升起肅穆之情,隱隱地還有一份久別重逢、悲喜交集的情緒,令她不能理解。
她伴著外婆在臺階前焚一炷香,然後,拾級而上,準備進入正殿,心誠意敬地邁著步子。突然,聽見有人喚她:“樊素。”
她略遲疑,繼續向前行,重聽的外婆是什麼都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