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沒有檢查過嗎?”沈楚仍關切地詢問,“腸胃病有時候是情緒緊張引起的,不要工作太忙碌……嗯?”
“你為什麼……”春泥無法抑止地,“為什麼總是問這些無聊的問題?”
“因為我關心。”
春泥盯著他看,一面強止住自己激動的顫抖,一面輕輕搖頭。
“我再不走了!可能在中部或者北部教書,還沒有決定。春泥!讓我們重新開始!”
他終於說了“讓我們重新開始”,她暗暗期盼過多少日子的一句話,一旦聽在耳中,仍是驚心動魄,不知身在何方?
她的眼光迅速調向窗外,那些賓士而過的車燈,織綴出一片迷惘多變的世事人間,而她只是隨時間洪流被衝著向前走,再頑強,似乎也拗不過命運。
命運安排他們分手,再聚首。但,兩人心中的滄桑與距離,卻又有誰替他們安排妥貼?
當年分手,是她無法控制的場面。如今面對面,她對一切仍顯得低能,全然不知所措。
侍者送上正餐,撤下那籃完全冷卻的麵包。
春泥看著麵包被拿走,驀地有些心慌,彷彿被拿走的是一些她最珍貴的東西……去了!再回不來了!只留下惶然與依依不捨。
落紅不是無情物(3)
“春泥!”他喚她,在揚起的煙氣騰騰中凝視。
“你也知道,我並不是你要的那種女子。”
“經過這些年,無論我過哪一種方式的生活,都沒有當年與你在一起快樂!只這一個理由,使我不顧一切,甚至有些不擇手段地……要見你!”
她緊握雙手,被動地聽他說。卻不知如何讓他明白,她那些缺點依然存在,過度的好強自尊;無法控制的情緒;要求絕對完美的嚴苛;她仍無能成為一個溫柔的情人!
也許,那段歲月,本來就是年輕、飛揚而璀璨的,並不因為她。
他活躍在運動場,活躍在社團中,活躍在舞臺上,活躍在眾多女孩流盼的眼眸。
她不禁緩緩搖頭,悲涼地。再美好的歲月,也會成為過去……
“春泥!”他再喚她。
她一驚,訝異於他明明已在多年前遠走天涯,此刻卻坐在面前,靜靜等她的回答。
遲疑著,她終於開口,唇畔掛一個衰弱的微笑:
“你餓了!先吃完,再談吧!”
沈楚這才正式用餐,一邊輕鬆地與她談起老朋友在國內外的生活景況。
撇開他們自己,聊天的樂趣這才出現。當她不經意地幫他撒放胡椒粉,他忽然抬頭看她,輕輕吟兩句詩: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她唇畔的笑意凝結,轉開頭,才發現餐廳內的燭火早已取代了水晶燈,光閃瑩瑩,跳動的紅焰,把每個人的面頰映得緋紅,雙眸變得璀亮。
此刻,他正向她露齒而笑,而她一揚睫,彷彿又如當年的青春,神采飛揚。
2
春泥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彷彿睡著了,卻清楚地感覺到床榻的冰,棉被的寒,枕頭的僵硬,與因寒冷而幾乎麻痺的雙腳。
她呻吟一聲,睜開眼,聽見黑夜中淅瀝的雨聲,今夜,突然特別寒冷。
掙扎地坐起身子,拉開床頭燈,趿著拖鞋下床,從櫃子裡拿出電毯,插上電,調整好適當的溫度。然後,她坐在床沿上,按摩自己因冰涼而失去知覺的雙腳,暈黃的燈光將這十幾平的小套房籠在溫馨中,但,依稀彷彿總是少些什麼,卻又想不出什麼應當新增的。一般單身女郎少不了飼養個寵物解悶,她一直沒有這個慾望,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的人,難免在無意中虐待了小動物,何苦呢?
一瞥見牆角堆積如山的雜誌報紙,她的眉不自覺地聚攏了,這些“廢物”都該清掉了,她對自己說。
自從擔任了總編輯的職務,千斤重擔便卸不下了。除了上班時間的忙碌,任何一份與他們相型別態的刊物,都糾纏在下班以後的時刻裡。
她隨意掠過長髮,蹭蹭拖拖地走向廚房,從玻璃櫃中取出藥瓶,傾出兩顆鎮靜劑,倒了半杯熱水,慵懶地轉身走過小廳,一抬頭,她僵立在兩幅字畫前,久久不能移動。粉白牆上的字畫掛了許多年,她已由習慣其存在,而至於忘記其存在了。而今夜,驀然重逢,又是心驚!
“落紅不是無情物”是右邊一幅,“化作春泥更護花”掛在左邊。豐潤敦厚的顏體字,沒有留念字樣,也沒有落款。
這字雖是沈楚寫的,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