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他也不過束髮年紀,到底是個孩子,心裡還是脆弱而敏感的。
沈絮揉了揉他的頭髮,笑道:“是了是了,你不高興了,趕我出去便是。”
這般寵溺的口吻,臨清只聽他對那些小妾說過,彼時他躲在自己房內,聽得沈絮與雪凝調笑聲聲,面紅耳赤之際,心中不免泛酸。
而今那人對了自己露出一家之主的模樣,臨清只覺自己與那小妾一樣,幾乎要將頭埋進地底,莫叫那人看去半分紅綃。
見他把自己縮排被子裡,沈絮不由問:“怎麼了?莫不是又哭了?”
臨清踹了他一腳,力道很輕,彷彿撒嬌。
沈絮道:“莫哭了,我同你講笑話罷。”
便從張家長講到李家短,講他堂兄沈丹墀被年輕管家拿著賬冊追得滿城跑,講他堂妹沈闋蘭放著家裡定的親事不要偏要跟了窮酸秀才辛苦度日,講他年幼便失了父母由他大伯養大,講他親戚逼他娶了正房以嗣後代他卻始終尋不到合適的姑娘。
臨清癟著嘴問:“你不是討了那麼多小妾,難道沒一個喜歡的。”
沈絮喟嘆一聲,道:“你不曾歷人事,不懂此間種種。”
臨清翻了個白眼,心道果真紈絝。
“光說我了,你也說說你罷。”沈絮道。
臨清道:“說什麼?”
“家自何方,父母何在,緣何做了琴師。”
臨清眼中透出幾分黯然,“自小為師父收養,不知高堂何在,待到大了些,便跟著師父學琴。”
沈絮無意提起他的傷心事,生了幾分愧疚,轉了話題,“平日都做什麼?”
“練琴。”臨清老實答。
“還有呢?”
“……還是練琴。”
沈絮同情道:“真是可憐。”
臨清瞪他一眼,心道你這紈絝怎會懂絲竹之妙。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說得累了,沈絮打了個哈欠,喃喃念著什麼,不一會兒就會周公去了。
臨清側過身子,痴痴望著他的睡臉。
這人留下自己了。
嘴角勾了勾,閉了眼睛,抓著沈絮衣袖的手一宿都未曾鬆開。
一夜好夢。
第二日一早,兩人尚在睡夢之中,屋外便已響起敲門聲,伴隨著嘰嘰喳喳的嘈雜人聲。
臨清揉著睡眼,踉踉蹌蹌走去看門。
門外立了一院子的人,各個手裡捧著一張硯紙,巴巴望了臨清。
“沈公子也給我家寫首詩罷!”
作者有話要說: 彆扭鬧完了,開始過日子咯~~
☆、第七章
臨時搭起的案桌擺在堂前,村人排的隊繞了堂屋兩圈還拐出去延伸到院中,臨清借來墨與筆,立於案邊挽袖磨墨,沈絮打著哈欠給村人寫詩。
不得不說,王嬸的宣傳力真是不容小覷,才一夜時間,全村人都知道村裡來了個會寫詩的公子,一大早便齊齊捧了花燈紙過來討詩。
只是,若只是說了這層倒也無妨,臨清眼角微抽,只聽村民甲湊到村民乙耳邊細語,村民乙又拉了村民丙嚼舌根子,那目光無一刻不是落在自己身上的。
臨清深吸一口氣,在內心咆哮,什麼“這個小公子身形秀氣一看就是做下面的”這種話我全都聽到了好麼!
王嬸你不去《揚州雜聞》做筆手真的可惜了!
沈絮睜著困頓不堪的雙眼,強打精神給村民寫詩,可憐他大早上的還沒睡醒,就被臨清硬拽下床,早飯都沒得吃,就要搜腸刮肚給人作詩。
沈絮寫一首,就在心裡嘆一聲,好一個狠心的地主婆啊!
“喏,寫好了,給。”又打發了一個,沈絮望著後面依然密匝的隊伍,只覺眼前發黑。
村民捧著白紙,道:“謝謝沈公子,真是謝謝了。”
“不客氣。”沈絮本著讀書人的禮儀,略略欠身,然後肚子就不爭氣地叫了,“咕——”
臨清:“……”
村民:“……”
沈絮:“失態失態。”
剛得了詩的村民頓然醒悟,“沈公子還未吃早飯吧,我去家裡取些吃食來。”
“好啊——”
“不用了——”
異口異聲的兩人面面相覷,然後開始了激烈的視線交戰。
臨清:怎麼可能拿別人的東西,你肚子餓不會說嗎,家裡有米有菜的,你若說餓我就會給你做。
沈絮: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