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連這一點也不敢說一定,因為一切都是那樣的古怪離奇),而朗德的睡眠卻使他們歡喜得不得了,特別是利季婭…伊萬諾夫伯爵夫人。
“Monami,①”她說,小心翼翼地提著她的滿是褶襞的綢衫,免得發出究n聲,在興奮中得意忘形地沒有稱呼卡列寧為“阿列克斯…亞歷山德羅維奇”,卻稱他為“monami”了,“donnezluilamain.Vousvoyez?②……噓!”她對又走進來的僕役說。“我不接見客人。”——
①法語:我的朋友。
②法語:把手伸給他。您看見嗎?
那個法國人睡著了,要不然就是假裝睡著了,他的頭靠在椅背上,他那放在膝頭上的潮溼的手微微地動著,彷彿在抓什麼東西一樣。阿列克謝…亞歷山德羅維奇立起身來,雖然竭力想小心,還是撞在桌子上了。他走到法國人跟前,把手放到他的手裡。斯捷潘…阿爾卡季奇也立起身來,睜圓了眼睛,以便萬一睡著了的話好驚醒過來,先望望這個,又望望那個。這完全不是在夢中。斯捷潘…阿爾卡季奇覺得他的腦袋越來越不舒服了。
“Quelapersonnequiestarriv…eladerni…re,cellequidemande,qu’ellesorte!Qu’ellesorte!”①那個法國人說,沒有睜開眼睛。
“Vousm’excuserez,maisvousvoyez……Revenezversdixheures,encoremieuxdemain.”②“Qu’ellesorte!”③那個法國人不耐煩地重複說。
“C’estmoi,n’estcepas?”④——
①法語:讓那個最後來的人,那個有所要求的人,出去!讓他出去!
②法語:請原諒,不過您看……請十點鐘再來吧,最好是明天。
③法語:讓他出去!
④法語:這是說我,是不是?
得到肯定的答覆以後,斯捷潘…阿爾卡季奇忘記他想求利季婭…伊萬諾夫娜的事,也忘記他妹妹的事,一心一意只想儘可能快快逃脫這個地方,於是踮著腳尖,像從一幢染上瘟疫的房子裡逃出來一樣飛奔到大街上。以後他和馬車伕談笑了好久,想要快快地清醒過來。
斯捷潘…阿爾卡季奇在法國劇院正趕上最後一場戲,後來在韃靼飯店喝了點香檳酒,在這種和他志趣相投的氣氛中他多少又喘過氣來了。但是那天晚上他還是非常不自在。
回到他在彼得堡下榻的彼得…奧布隆斯基的家裡,他發現貝特西送來一封信。信上說她極其希望把他們已經開始的那場話講完,請他明天去。他差不多還沒有看完這封信,正愁眉苦臉地瞧著它的時候,就聽見樓下發出一陣人們抬著什麼重物的沉重的腳步聲。
斯捷潘…阿爾卡季奇出去看看是怎麼一回事。原來是返老還童的彼得…奧布隆斯基。他喝得酩酊大醉,以致怎麼也上不去樓;但是一看見斯捷潘…阿爾卡季奇,就吩咐扶他站起來,於是緊緊地摟住他,和他一同進到房裡去,開始敘述他今晚是如何消遣的,說著說著就睡著了。
斯捷潘…阿爾卡季奇情緒低落,這在他是少有的情形,他久久不能入睡。他回想起的一切都是令人作嘔的,但是最使人厭惡的,就像什麼丟人的事一樣,是那天傍晚在利季婭…伊萬諾夫伯爵夫人家裡的回憶。
第二天他接到阿列克謝…亞歷山德羅維奇拒絕和安娜離婚的明確答覆,他明白這個決定是以那個法國人昨晚在真睡或者裝睡中所說的話為依據的。
二十三
一個家庭要採取任何行動之前,夫妻之間要麼是完全破裂,要麼是情投意合才行。當夫婦之間的關係不確定,既不這樣,又不那樣的時候,他們就不可能採取任何行動了。
許多家庭好多年一直維持著那副老樣子,夫妻二人都感到厭倦,只是因為雙方既沒有完全反目也不十分融洽的緣故。
對弗龍斯基和安娜兩人說來,生活在炎熱和塵土飛揚的莫斯科,當陽光早已不像春天那樣,卻像夏天那樣,林蔭路上的樹林早已綠葉成蔭,樹葉上已經蓋滿灰塵的時候,簡直是難以忍受的;但是他們並沒有像他們早先決定的那樣搬到沃茲德維任斯科耶村去,卻仍舊留在兩個人都厭倦了的莫斯科,因為最近他們之間已經不情投意合了。
使他們不和的惱怒並沒有外在的原因,想要取得諒解的一切企圖不但沒有消除隔膜,反倒使它更加惡化了。這是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