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哪裡見過這種情形?
死者的身體上,穿著一套建築工地上陳舊的工作服,衣服已經十分破爛。我仔細檢視衣服的破爛之處, 卻發現那些破口很新,顯然是新弄破的,全身上百處衣服的破洞朝外翻開,每個破洞裡都有一處傷口,吧唧 吧唧地收縮著,如花萎謝。有一處傷口較小,收縮到後來,完全消失,只留下一團深色的淤痕,而那淤痕也 在不斷變淡、變小、最終趨於無形。
當傷口全部收縮成淤痕、淤痕全部消失,這具屍體看起來就是完好無損的,誰也不知道死者為何失去這 麼多的血。
我眼睜睜看他不斷變化,半晌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我本來以為郭德昌屍體上傷口的收縮已經十分可怕, 然而現在的情形,卻比那時要可怕數倍。這種超越了尋常恐懼的刺激,反而讓我分外平靜因為我不知道要以 什麼樣的表情、什麼樣的動作來面對這種情形,似乎什麼樣的表現都太顯平淡,不足以表達我內心的震撼, 因此我只有選擇面無表情。抬眼看看江闊天和老王,他們的臉在幽暗的燈光下,黃不溜秋,看不出什麼表情 。從他們臉上,我彷彿看見自己。如果說屍體是恐懼的源頭,那麼他們兩人則是恐懼的表現,因為這種表現 更接近我的內心,反而令我更覺可怕,只短短地看了他們一瞬,我便趕緊低下頭去,繼續看那具屍體。
我終於知道這種情形在哪裡看過了,在郭德昌死去的那個夜裡,我親眼看見他全身籠罩在無數青色的印 記下,在我還沒來得及看清那些印記之前,它們又消失了。
還有北街那個孩子,他的屍體上,也有這樣逐漸消失的青色印記。
看來郭德昌和那個孩子,並不是沒有受傷,而是和這名死者一樣,傷口都消失了。
這是什麼樣的傷害?是什麼力量,在一個人全身留下這樣多的傷痕?
“沒有人聽見他的叫聲嗎?”我看著死者,喃喃道。
江闊天搖搖頭:“沒有任何人聽到他的叫聲。”
這實在太奇怪了,在這樣嚴重的傷害下,有什麼人能夠忍住不叫?何況他住的是這種集體宿舍,人口密 度很大,而且隔音效果極差,不要說是大聲慘叫,只怕連低聲的悄悄話,也有被隔壁聽見的可能。
“你沒有注意到他的傷口嗎?”江闊天道。
我愕然望著他,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死者的傷口如此明顯,他為什 麼這樣問?
老王走到我身邊:“你注意看,他的傷口,是怎麼弄出來的?”
他這麼說,倒提醒了我。我凝神細看死者的傷口,那些傷口現在已經縮得非常小,如果我不是來得這麼 快,只怕再晚一點,就什麼也看不到了。雖然傷口已經縮小,但是仍然可以辨認出,每一處傷口的邊緣都不 整齊,邊緣上那種鋸齒狀痕跡,明顯是牙齒咬過!
這個發現讓我暗暗心驚,難道這幾起案件,並非人為,而是野獸肆虐?
是什麼野獸?
我腦子裡靈光一閃,忽然回憶起不久前的那條狗,那條受傷的狗,它的傷恢復得那麼快,簡直令人不可 思議,而從它嘴裡飄出的那種香,和我們現在已經熟悉的這種香氣,一模一樣。實際上,我第一次聞到那種 香,就是在那條狗的身上聞到的,只是後來事情太多,我將這件事忘記了。要不是看到死者身上的牙齒印, 我恐怕還不會想到狗的身上。
一想到了狗,自然就會想到三石村那一百多條被集體謀殺的狗,還有北街那群流浪的動物,它們冰冷而 警惕的眼神彷彿又出現在我面前,我不由打了個寒戰。
何況,他的衣服上,被撕裂了這許多破口……我不敢再繼續想下去,將關於狗的設想說出來。江闊天和 老王都是目光閃爍,既震驚,又興奮。
老王推了推眼鏡:“這些傷口,明顯是被什麼動物咬過,可以肯定,那種動物有鋒利的犬齒。”他這麼 一說,我們全都屏住了呼吸。
莫非兇手竟然是狗?是不是就是我在那天夜裡見到的那隻狗?
這種想法讓我們的眼睛不約而同地瞪大了。風在簡易宿舍外嗚嗚吹過,外面,穿越了工地的燈光,是無 窮的漆黑夜晚,在黑色深處,我彷彿看見一雙綠瑩瑩的眼睛,正望著我。
我打了個寒戰。
江闊天帶著我,去盤問住在附近的人們,老王和他的助手,繼續留在房內檢查。當我們走到門口時,我 回頭望了一眼,幽暗的燈光下,那具屍體的形狀已經辨認不清,成為床上模糊的一個黑影,然而我知道,他 在變化著,即使沒有一個人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