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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兒馬兒,快快跑。”肩膀被人輕輕一拍,繼而耳邊一熱,響起了一聲輕笑。
他怔怔出神間,不防冬水早已醒轉,看著二人眼前情形,不禁想起方才在寺中,看到那群孩子玩的遊戲。那群孩子們兩兩一組,一人作馬,一人為將,在與另一組孩提的衝撞之中,嘗試著恍若廝殺戰場的壯志豪情。
他們管這遊戲,就換作“打仗”。
倘若戰爭便是如此的單純簡單,在一團和氣嬉笑間倏忽開始又倏忽結束,那該有多好?
看著簡陋如斯的“打仗”,李穆然與冬水在忍俊不禁的微笑後,忽地四目相投,竟覺心中驟起一陣悲涼。
誰又曉得,等再過十餘年,這些天真可愛的孩子中,有多少會踏上真正的戰場,有多少會在一片鮮血上建功立業,就如那許多正在尋歡作樂的官員一樣呢?
經了這些年的世事變遷,他二人終究是明白了許多人世無常,紅塵無奈;雖然仍有自己的理想信念,但到底曉得萬事不可十全,對這些事實即便心存不滿,畢竟於事無補。眼前所關切的,也惟有先保住了自己,方好顧及更多。
李穆然見她醒來,當即笑斥道:“死丫頭,既然醒了,還賴著不肯自己走路麼?”
“就不下來呢。”冬水緊緊抱著他的脖項,將眼珠一轉,撒嬌笑道,“我數一、二、三,看看你能不能跑到那塊招牌底下。跑不到就打你!”纖手前指,偏巧是百步開外的一家青樓。那青樓人聲鼎沸,其上彩袖招展,其下人來人往,一眼望去只見門庭若市,團團麗人的圍攏之中,多是些達官貴人。
李穆然哭笑不得:“這不是欺負傷病員麼!”然而嘴上反抗著,腳下卻不敢耽擱,眼見著那隻素手方立起第二個手指,他運著輕功,早已超了招牌一丈之遠。
“好得很!”冬水將兩肘架在他肩上,拍手笑著,正自開心間,忽覺李穆然腳步放緩,繼而自己身子一沉,已被他放回在地上。
“石將軍,請留步。”李穆然上前幾步,出手如電,登時板住一名中年男子的肩頭。對方的目光還未從那歌舞豔姬的身上收回,身子已被拉到街道另一邊。
“李將軍,你也來了?”那石姓官員微微一怔,旋即腆顏強笑,“大家都是自己人,雖說聖上下了令禁止朝廷大員嫖妓宿娼,但到底如何,彼此心裡有數就好。您放心,下官萬萬不會說出此事,也請您高抬貴手,海涵一二才好。”這中年男子姓石名唐兆,乃後趙餘裔。他本來也投靠在符堅帳下,淝水之戰後見慕容垂得勢,便叛出了前秦。這人帶兵打仗驍勇善戰,但貪財貪勢,為人多行齷齪。李穆然雖與他早為舊識,但二人不過點頭之交。石唐兆官位在李穆然之下,征戰須受李穆然指令,是以見面便行下屬之禮,以示謙卑。
“呸,你亂說什麼?”冬水在旁聽著,不禁上前啐了一口,一把搡開石唐兆,轉而對李穆然道,“這人滿口不乾不淨的,你拉他來幹什麼?”
石唐兆不識好歹,竟嬉笑著看向冬水:“這位姑娘是誰家的?莫氣莫氣,是當今聖上制令有差,我們可半點不敢看輕了你們。”
李穆然心中大惱,當即攔下了冬水,冷然笑道:“石將軍,這句話若叫主上聽了,你這次的‘當歸’解藥,可還想要麼?”原來,石唐兆反覆無常,也曾於鄴城之下叛逃慕容垂,然而慕容垂難捨他是名將才,又看準了他的小人稟性,早在他的飯食中下了“當歸”。
“解藥?解藥?”孰知,石唐兆聽了這句話後,不懼反笑,竟而忽地拔出腰刀,在當街又叫又跳,耍起瘋來。看他似癲似狂,對面的青樓姑娘們不禁嚇得說不出話來,連客也不拉,便匆匆合緊了大門,再不敢出來。
轉眼間,青樓前門可羅雀,人人怕被這瘋漢手中的鋼刀砍傷,均繞道而行。李穆然和冬水站在一旁,一時間也被這石唐兆的作為驚住,竟全然忘記將他制住。
但見石唐兆又叫了幾聲“解藥”後,兀地棄刀在地,堂堂的一員武將,赫然在大街正中,頓足痛哭起來。平日間鐵錚錚的一個漢子,轉眼間,便哭得泣涕橫流,滿臉眼淚和鼻涕攪作一團,連三歲小孩都不如。
“想來,他是被那解藥控制已久,尊嚴自由盡失;現在又聽我用那‘解藥’二字威懾他,心中當真氣苦已極。”李穆然長嘆一聲,問冬水要了塊手帕,遞予那石唐兆,旋即放緩了語氣勸道:“唐兆兄,千錯萬錯,都是兄弟的不是。你要是氣恨難消,便打我罵我罷了。”
他卻不知,歷來人哭最怕人勸,石唐兆聽他良言喚出自己的名字,心中更起了一陣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