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笑,可就真是五十步笑百步啦。都是連一成勝算也沒有就輸給了孫姨,您們還爭什麼爭呢?”
魯樵子聞言一怔:“如此的話,那這數百年的爭鬥,不都沒了意義?”
冬水點了點頭,道:“器具終是死物,兵者乃為詭道,豈可於死物上一較高低。正如醫藥一般,藥材都是死物,用藥之法卻是活的,用藥之人也是活的,只須稍作改動,良藥就化為毒藥。”她說著說著,聲音又低沉下去,若非有前幾日的行歷,她還不曉得這道理,也還不懂得這世上人心有多難測。
“難怪、難怪啊……”魯樵子喃喃道,難怪孫平每次見到他二人對博,都是笑笑走開,原來她早就明白這道理,只是礙於情面和這二人的執著,不願說出罷了。
可是他與墨非攻的祖師,又怎會不懂這道理,也是因為太過執著,而亦是迷失了自我吧。試想當年墨子跋山涉水,由宋及楚,若然與他對壘的是孫武而非公輸般,他又奈何呢?
“嘿嘿,這軍事本就是兵家之長啊,咱們不提也罷。”魯樵子兀地笑道。這一瞬間,他豁然開朗,只覺得身心是前所未有的輕鬆:畢竟數百年前,楚伐宋,乃不義之舉,所以似孫武這等名士,也不屑於投靠楚營。萬事沒有如果二字,不管怎樣,就算公輸般與墨子在這攻守器具上差之毫釐,但論起為人處事,公輸般卻是輸得徹頭徹尾。不過若只憑一顆正義之心就可取勝,古往今來,又何出這許多戰火紛紛?
只是這些先賢往事,至今已少有人記起,他和墨非攻又何必為那早入塵埃的舊話,爭論一生,放不開呢?他們本該是親如兄弟的朋友才對啊。
原來認個輸,不但不難,反而這般舒坦。魯樵子朗聲一笑,擎起手中斧頭,向枯枝砍去,“早伐完了柴禾早回谷,我可是餓嘞。”
“相比鳥矣,猶求友聲;矧伊人矣,不求友生?神之聽之,終和且平。”朗朗歌聲,復又傳出。聽這歌聲中的激昂歡快,冬水曉得魯樵子已然放下心中大石,而墨非攻性格本就溫良如玉,這二人定能言歸於好,成為摯友。
她展顏莞爾,撫著懷中玉釵,卻又不禁暗自嘆息:魯大叔的摯友已經找到,可是自己的摯友又在何方呢?穆然哥哥,你可達成心中的理想了麼?
三兩日後,建康庾府中。
庾桓氏躺在塌上,竟將剛剛煎好的湯藥潑了庾淵一身。
“你說,你這幾日去了哪裡?是不是瞞著我,又去找那妖女?你真是要氣死我啊!”庾桓氏用盡全身力氣瞪著他,厲聲痛斥。酸澀的湯藥沿著庾淵髮絲、面頰緩緩流入口中,他不敢拭去,也未嘗動怒,只是平靜地看著母親,道:“那邊的藥會好些。”
庾桓氏冷笑道:“藥好些?哼哼,多謝你的好心,我就是病死,也不吃那妖女拿來的藥!”
“母親。”庾淵終究是“撲通”一聲,跪在她面前,苦苦哀求道,“庾淵與冬水她已無瓜葛,只當這是尋常藥鋪買來的藥材,也不行麼?”
講到這裡,他忽然間咳逆又發,捂著胸口急嗽了一陣,再也說不出話來。
“你……”庾桓氏原是怒極,要揮落的手掌已抬到一半,但見兒子如此,不禁放緩了落勢,只是輕柔地拂去他臉上湯藥,道,“她號稱杏林奇葩,卻連你這咳症也治不好,叫為孃的如何信她?”
庾淵聽她語氣稍緩,不失時機,一把握住她的手,道:“娘,你信不過她,卻總該信我吧?”庾桓氏心頭一軟,道:“這……也罷了。”頓了一頓,又道,“縱然是靈丹妙藥,對娘這將死之身,也不過拖延少許時日而已。你若是真的心疼娘,懂得孝順,就應了娘件事,如何?”
庾淵愕然道:“何事?”庾桓氏道:“你已將滿而立,卻還未成家,長幼有序,你這麼煢煢一人,家裡自然也就不能為庾清張羅什麼。你父親臨去前,就反覆叮囑我要為你們兄弟籌劃好這事,你可還記得……”
她未說完,已被庾淵打斷:“母親說的可是夷光?”
庾桓氏眼睛一亮,笑道:“你還記得她呢?那便是成了?”庾淵一愣,只是道:“她、他還沒嫁人麼?”庾桓氏輕輕嘆道:“是呵,誰讓這傻孩子心裡只有一個人呢?”言語之中,竟不知是惋惜,還是得意。
她所說的那女子,是她孃家甥女。此女相貌端麗,自幼就被人拿來與西施王嬙相較,故而名喚夷光,也是這庾府上下盡知的“桓小姐”。桓夷光與庾淵自幼便玩在一處,庾桓氏極是有心為二人牽線,親上加親,然而桓夷光之父,亦即庾桓氏之兄卻看不起庾淵出身,總是推託。後來庾淵與冬水私奔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