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長的指甲在面前案上劃出一條印痕,“我椒房殿的人,哪個要是不長眼多說了一句話,”她淡淡道,“本宮自有處置。都下去吧。”
張嫣在殿中宮人俱低下頭退出去的時候抬起頭來,偷偷打量著劉盈的神色,見他神色平靜,只是一雙眼睛微微黯然。不覺在心中嘆息一聲。父子做到如此地步,高帝如此作為,劉盈受傷的不僅是太子的地位,還有身為人子的心吧。
“而陛下並無易儲之意,但戚姬那個賤人卻一直在挑唆,”殿中上首,呂雉絮絮道,面色平靜,聲音卻犀利,“我們也不能不早做預備。”
“姑母說的是,”呂六郎頷首,“我們該怎麼做?”
呂雉目光閃爍,盡是銳利,“論煽枕邊風,我自然比不過戚姬。所以,我們的著眼點,不在後宮,而在朝堂。”
“——朝堂之中,立功最高,退身最早,才幹最高,最受陛下尊敬的,便數留侯。盈兒,”呂雉轉首和藹笑道,“你去見一見他,若是能說動他的支援,縱是你父皇,也不敢輕易再提起念頭了。”
劉盈抬眸,“母后,你要知道,我的身份,並不適合去見留侯。”
而且,若我見了,話說盡了,就不好再盤桓了。
呂雉目光微沉,沉吟道,“說的也是。”
“姑母,讓我去吧。”呂六郎笑道,“我去就不礙了。”
張嫣捧起案上的漆繪雲紋高腳耳杯,暖了暖手心,心道,原來這位呂家六郎就是呂祿啊。
商議已定,呂祿又說笑了幾句,忽然向張嫣笑道,“翁主,我家小五娘還安好吧?”
“噯?”她錯愕的眨了眨眼睛,立即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呂伊,抿嘴一笑,“她好的很呢。”不肯再多說。
呂祿慵然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我剛才在外面聽翁主說話,翁主心思善良,和你母親一樣呢。”
“是啊,”呂雉很是愛聽這樣的話,悠然道,“滿華小時候就像她一個樣子,若沒有我這個做母親的為她步步計算,她一定會吃虧。我看著這個孩子,日後不知道如何呢?”
“怎麼會呢?”呂祿安慰道,“不是有姑母麼,只要姑母在,誰敢欺負她?”
呂雉笑罵,“你這孩子,嘴巴就是甜。”她微笑著彎腰摟了摟張嫣,柔聲道,“阿嫣,適才你聽到的話,不要跟別人說起好不好?”
小心的翻了個白眼,張嫣無奈道,“阿母阿爹也不能說麼?”
“你阿母身孕太重,不要拿這小事來擾她。至於你爹,”呂雉側臉想了想,將薄唇抿成一道直線,神情堅毅,“這事兒,他知道輕重的。”
她應了,出得殿來,天光尚早,離正午還有一段時間。荼蘼跟在她身後問道,“翁主,我們是回去還是……?”
她回頭,離殿堂卻已經遠了,依稀可見殿中母子相對而坐,尚沒有到日後刀張弩拔的對峙,溫馨靜好。她忽然有一種衝動,也想去感受一下自己的母親。
“我們去找阿母吧。”張嫣道。
呂雉一生,獨得一子一女,子是劉盈,女就是魯元長公主劉滿華了。對二人看的如性命根子一般,很是寵愛。這次魯元遭難,她便將魯元安置在椒房殿西次殿,離自己最近的地方。
經過魯元窗下的時候張嫣停住前行,她問自己,你真的能夠將裡面的那個女子當做自己的孃親麼?
心思彷徨的時候殿中黃裳女官望出窗,清新爽利的笑道,“我當是哪個不長眼的偷兒覬覦公主呢,原來是小翁主。翁主怎麼不進來?”是魯元身邊最信服的公主令丞塗圖。
張嫣一笑,斂裾進內殿。第一眼就望見擁著素色錦衾靠在黃梨木雕花漆床之上的魯元,絳色牡丹花繡帳被青銅帳鉤勾起,在她頰邊垂下,嬌弱如花。
“阿嫣過來,”她笑了一笑,伸手喚道。
張嫣不自覺的走到她身邊,咬唇懊惱,怎麼就一個指令一個動作彷彿天生就該如此的,莫不是,世間真的有母女天性這種東西,無關靈魂?
“這些日子苦了你了,”魯元伸手捧起她的頰,心疼道,“瞧瞧你,臉都瘦了一圈。你父無辜受罪,連累了你,以前在邯鄲的時候你無憂無慮,如今卻要小心謹慎。”
“沒有的事。”張嫣抿唇莞爾,目光落到母親手邊的竹簡,略略有些好奇,“那是什麼?”
“啊,”魯元面頰微紅,臉上卻歡喜,“是你舅舅帶過來的,你父王的家書。”
“哦?”張嫣好奇取過,展開閱看,細麻線所結一尺見長竹簡之上,趙王張敖的字型清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