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城外的灞上,趙元頸項上鉗著枷鎖頌繫,將要踏上往北地服役的刑程。
因為不久之前剛剛領過笞刑,雖然因為執刑差役手下留情,並沒有傷到筋骨,但畢竟行動有些不便,在離開長安之前,趙元頻頻回頭,看著青城門(宣平門)的方向。
“還指望有人來送行麼?”
押送的差役冷笑道。
“你犯了那麼大的事,這個時候,怎麼會有人敢招惹上你?我都不知道你怎麼想的,竟敢潛入信平侯府劫持繁陽長公主。信平侯府是什麼樣的權貴人家,長公主更是天之嬌女,你動了他們,如今能留下一條命來,已經屬於慶幸,已經是天家仁慈,還想要怎麼樣?”
因為當日的事,無論是皇帝劉盈,還是信平侯張敖,都有默契要將始末隱瞞下來,除了當場數人之外,並無他人知道事情始末,廷尉差役自然也不知道,他面前所要押送的這名囚徒,竟是張皇后的血緣舅父,繁陽長公主的舅公。
頸項上鉗著的枷鎖微微晃動,趙元自嘲而笑。
也是,
他這樣的身份,犯下當初那樣的大事,如今能夠留下一條命來,想來已經是張皇后盡力周旋而來的緣故。而正是因為他的存在,將她與生俱來天之驕女的驕傲統統打碎,同時帶來困擾,連此時的地位都未必能保得住,說起來,張皇后未必願意再見自己吧?
他於是回過頭去,道,“走吧。”意興闌珊。
身後灞橋之上黃土飛騰,遠遠的一騎行人打馬趕上來,坐上的青衣黃門嘶的一聲勒住馬蹄,“前面的人等等。”
取出懷中令牌晃了一晃,恭敬道,“我家主君與夫人馬上就到。”
趙元的目光一瞬間明亮了起來。
過了不到一刻鐘,長安城方向駛來一輛馬車,車身不過是平常公卿百姓家使用的青油布式樣,在灞橋橋下停下來,車身頓了一會兒,揭起簾子,一個硃色雲紋衣裳的女郎獨自下了馬車,不過十**歲年紀,眉目如畫,眼波如水。
趙元頸項與手足俱備枷鎖所繫,依舊忍不住向前走了一兩步,迎上前來。
目光落在聽起來沉重的枷鎖之上,張嫣的目光露出悽惻的神色來。
“沒什麼。”雖然帶著沉重枷鎖,趙元笑的卻很爽朗,“其實一點也不重,待的久了,也覺得聲音聽起來挺不錯的。”左右張望了一下,問道,“長公主呢?”
張嫣便答道,“她挺好的,如今已經是能吃能睡。今天要出城,怕她年紀,路上驚擾著了,便沒有帶出來。”
趙元便鬆了口氣,“那樣,我就放心了。”
兩個人雖然份屬舅甥,血緣上極為親近,但從到大,都沒有相處過一日,實際上極為生疏,說了幾句話之後,竟不知道該繼續什麼,
“你——”
“你——”
兩個人同時開口,又同時沉默,卻不自禁都笑起來。
“我不知道會是這麼個結果。”
趙元輕輕道,“如果事先知道,我不會來長安,出現在你的視線中。不過,我還是很高興,在阿姐過世以後,還知道世界上有一個親人,這樣的感覺真不錯。”
“我……”張嫣的神色複雜,
“我不知道。”
“其實,”張嫣了一下思緒,方繼續道,“我幾年以前就知道我的生母另有其人,但我以為趙姬的家人已經全都不在了,便沒有費心力去尋找你們的蹤跡。這番有此變故,我回想起來,也覺得愧疚的很。”
“不需要。”趙元笑的灑脫,
“如果阿姐如今還在世上,定也是希望你過的好,而不是讓你困擾。你既然已經做了十七年的魯元公主的女兒,從今以後,便還是公主之女,一切都和從前一樣,你繼續過你的生活,而我,也會管好自己,無論如何,不會對任何人透露出真相,造成你的困擾。”
張嫣別過臉去,只覺得眼角酸澀,險些落下淚來。
她的確看重魯元勝過這個相見不過一兩面之緣的舅父,但是,在趙元這樣通透凜然的大義之下,竟也覺得有些對不住。
趙元的目光便瞟向不遠處灞橋之下的青油布馬車。
拉車的雙馬揚蹄而鳴,毛色雖然灰暗,但看的出是頗為神駿的良馬,一個青年內侍執著馬鞭控馬,坐在御者的座位上,車上簾幕低垂,看不出裡頭是否有人。“你今天出來,不會有什麼麻煩麼?”
張嫣愣了一會兒,很快明白過來他的喻意,“不會。”
她的嘴角便不自禁的揚起甜蜜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