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溫米克吃完了早餐,看了一下他的表便開始穿外套。
“還有,皮普先生,”溫米克的兩隻手還沒有從袖子裡伸出來時就說道,“我或許已經盡了我的最大能力來處理這件事:如果還要我幫忙的話,我也很高興為你服務,當然這是從伍爾華斯的情感立場上說的,也就是從絕對的私人和個人的身份上我才這樣做的。這是他的新地址,你拿著。今天晚上你在回家之前可以到這地方去,親自看一看這個人或那個人究竟怎麼樣,這次去對你是無害的。對於你昨晚沒有回家來說,這又是一條理由。不過,你回家之後就再不要去了。皮普先生,歡迎你再來。”這時他的兩隻手已經從袖管裡伸了出來,我握住他的手。“最後我還要讓你知道一個重要的看法,”他把兩隻手按在我的雙肩上,嚴肅地低低對我說,“你要趁今天晚上這個機會把他帶的財產拿到手,因為你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出問題。千萬不要讓這筆動產出意外。”
至於這一點,要讓溫米克瞭解我的心情是十分不可能的,我只得不說話。
溫米克說道:“時間到了,我非走不可了。你如果沒有什麼急事要辦,不妨待在這裡到天黑再走,這是我的建議。你看上去憂愁不安,我看你還是留在這裡和老人家一起安安靜靜地度過這一天。他馬上就起床,就吃點——你沒有忘記那頭豬吧?”
“當然記得。”我說道。
“那就好了;你吃點這豬的肉。你剛才在火上烤的臘腸就是這豬的肉,無論從哪裡看這豬都是第一流的。為了老相識的緣故,你得嘗一下。再見,老爸爸!”他高興地對老人家叫道。
“對極了,約翰;好極了,我的兒子!”老人家在裡面房間尖聲尖氣地說著。
在溫米克的壁爐邊一會兒我便睡著了。老人家和我整天都守在壁爐的前面,一方面兩人做伴,一方面就這樣迷迷糊糊地似睡非睡地待在那裡。我們中餐就吃這豬的裡脊肉,蔬菜也是在他自己的園子裡種的。我總是對老人家點著頭,不是懷著善意地向他點頭,就是打著瞌睡不自覺地點起頭來。直到天完全變黑,我才起身告辭,讓老人家自己添火烤麵包片。根據他拿出來的茶懷數量,和他不時向牆上的兩個小門張望的眼光,我推斷,司琪芬小姐馬上就要來了。
第四十六章
時鐘剛敲八時,我走進一處地方,空氣中散發著鋸木屑和刨花的氣味,倒並不難聞,原來氣味都是從長長河岸上的許多製造小船、船桅、船槳以及剎車的作坊中散發出的。泰晤士河倫敦橋的東岸蒲耳地區上上下下是一片水網地帶,我對它是一點也不熟悉。我沿河而下,發現我所要找的地方並不是我原先設想的地方,實在很不容易找。這個地名是凹灣磨坊河濱。我不知道四灣怎麼去,但我知道有一條老青銅製索走道通向那裡。那兒是一片乾燥的船塢,堆著許許多多船隻準備修理,而我就在其中迷失了方向。這邊放著許多的船殼,準備一件件一片片拆開,那兒堆著由海浪衝來的汙泥、粘土、垃圾,到處是造新船、拆舊船的地方,一些生鏽的鐵錨一頭插在地上,多少年未發揮用處了,還有亂七八糟的木桶、木材,堆得像一座小山。那裡有許多制索走道,就是沒有老青銅製索走道。我幾次找來找去都撲了空,卻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一轉拐角突然發現已到了磨坊河濱。這個地方從環境來看,是個空氣清新的所在,河上吹來的清風在這裡旋轉著,其間還立著兩三株樹,遺留下一架已毀壞的風車殘跡。這裡就是老青銅製索走道,在月光下我尚能欣賞這又長又狹的夜景,一系列的木質船架都陷在地裡,順著船架走去,它們就像一些年代已久的乾草耙子,不僅又老又朽,而且連耙齒都掉得差不多了。
在磨坊河濱上有幾幢奇形怪狀的房子,我發現其中有一幢建築,前面有木門,帶有羅漢肚窗的三層樓(這不是帶稜角的窗子,而是另一種形式的)。我看到門上有牌子,寫著蘊普爾夫人的字樣。這正是我要找的屋子,於是我便上前敲門。一位稍年長的婦女應聲而來,面容上和顏悅色,外表上雍容華貴。她開了門後便立刻退去,代之而出的是赫伯特,他悄悄把我領到客廳,隨手把門關上。我看到他這張熟悉的面孔出現在這個很不熟悉的房間裡,在這個很不熟悉的地方,而他竟對這裡十分了解,這真令我十分奇怪。我一會兒望著他,一會兒望著放在角落裡的櫥子,裡面放著杯子和瓷器,望著放在壁爐架上的貝殼,還有掛在牆上的彩色雕刻,一幅是柯克船長之死,一幅是新船下水,還有一幅是喬治三世國王陛下,戴著馬車伕式的假髮,身著皮短褲,腳登長統靴,站在溫莎宮的陽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