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的宅院瞥了一眼,看透一切似地說道:“將來有緣,等那人傷勢好了,我會和他痛快一戰。”
“我會轉告。”花非花暗想,酈遜之就算傷勢好了,武功只怕大打折扣,根本不是紅衣的對手。對方能尋到酈遜之的蹤跡,皇帝也能,看來此地不能再住下去了。
小童皺了皺眉,很是不以為然,撥弄手上一隻麵人兒,指尖剎那便分生死。麵人兒忽而沒了手臂,忽而又多出一個腦袋,他煩躁地捏來捏去,目光驟然一冷。
插了麵人兒的竹籤飛射而出,街邊一棵大樹上,墜下一個人來,掩面慘叫。不遠處卻有另一個少年,長身而立,皺眉看著這一幕。
花非花只覺那人面熟,心中微微想了下,卻記不起是誰。紅衣一拉小童,儒雅地朝花非花拱手,道:“想殺我們的人太多,不給你添麻煩,我們先走一步。”身形陡然一飄,瞬間已在丈外。
那少年登即飛身跟上,竟似與兩人本就熟識。花非花目送三人遠去,見後面無人跟蹤,不覺鬆了口氣。
這些日子,傳聞有人懸賞六萬兩黃金要取失魂等六大殺手的性命,這六人的手段縱是一流高手也未必能全身而退,於是天下各地好手組成“江湖盟”合力圍剿。花非花初聽此事,只當是無稽笑談,如今瞧這情形,不由信了八成。
她不敢久留,丟下茶錢,匆匆回了宅院。在伸手開啟大門的剎那,突然整個人如被雷電擊中,一隻手怔怔地停在半空。
與紅衣、小童同行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女扮男裝的燕飛竹。
花非花心中流過萬千念頭。
她護送楚少少一路回家時,弄清了當時四大殺手聯手來京,綁架燕飛竹一事的始末,按說僱主確是左勤。可如今燕飛竹又和紅衣走到一處,難道燕陸離與這些殺手也有說不清楚的關聯?又或是紅衣綁架燕飛竹以後,兩人一見如故,燕飛竹身為叛臣之女,借紅衣之力庇護自身?
花非花深吸了口氣,燕陸離如今身死,那失銀依舊沒有下落,不知最後會便宜了誰。既然知道了燕飛竹的訊息,以後留個心眼,或有用處也未可知。
她默默走進院子中,將所有事情與江留醉稍一合計。江留醉聽了燕飛竹之事,皺眉道:“此事牽連太大,遜之尚未痊癒,不如……”花非花點頭道:“我也想暫時瞞他。”兩人默契點頭,當下收拾行李、備足藥物,方去尋酈遜之。
花非花只說遇人窺視宅院,恐有不測,現下酈遜之傷勢大好,可以早早出城,路上慢慢養傷。酈遜之聽到終於可與酈伊傑會合,心下一定,和兩人仔細談了行程。當夜,三人悄然重返康和王府,酈海、酈坤仍留舊處照應,一切如常,惑人視線。
酈伊傑歸隱江南後,王府依然有雜役打掃庭院。三人沒有驚動任何人,在酈遜之的指引下,由密道偷入王府,再穿庭掠院,尋到另一處極其隱蔽的機關。
狡兔三窟。康和王府的地底,有直通城外的地道,四大王府都有這保命的機關,除了家主和斷魂外,再無人知道。
酈遜之一身疲倦地站在地道入口,花非花點燃火把走在前面,江留醉想攙扶他前行,被他婉言謝絕。想到建造這逃生地道的初衷,酈遜之不由苦笑,什麼君臣什麼忠奸,到頭來各自為營,一腔抱負終成笑話。
他勉強扶了牆慢慢地走,回憶起幾個月前,初入京城時的驚天志向,如今都隨煙雲消散。被牽動的傷口不時作痛,插在他心頭的利刀,始終沒有拔出。
酈遜之清晰記得那殘忍的一幕,記得皇帝抑鬱的面容與對白,遲遲陷落於迷夢中不願醒來。江留醉的身世謎團洗清了,換成他被釘死在皇家的墓碑上,永遠無法認祖歸宗,甚至必須埋名隱姓地活下去。
他不要這樣的結局。
酈遜之靜默地走在地道中。龍佑帝割斷了他們之間的恩義,卻割不斷血脈的縈繫。他不想就這樣歸隱田園,老死在塵間,或者成為朝廷秘密通緝的要犯,終生逃亡不得安寧。這不是他想要的歸宿,也不是他自小奔波半生應該換得的命運。
面對前方無盡的黑暗,酈遜之許下誓言。
他會以新的身份重回京城,自由地徜徉在廟堂與江湖之上,那時,輪不到龍佑帝主宰他的生死,即使尊貴如皇帝,也不敢輕易抹殺他的存在。
終究有一天,那個無情的兄弟,會紆尊降貴地請他回家。
他心中血氣大盛,被自身憤怒的念頭激得一個踉蹌,衝出兩步,幸好江留醉就在身側,一手用力扶穩了他。酈遜之觸到江留醉的雙眸,熟悉的笑意與溫柔,令他心下一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