銳的刺痛驀地在體內炸開。他立即屏息運功,一陣柔和力量托住了刺進身體的異物,然而心頭的震撼令他疏於自保,只想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
“皇上,你……”酈遜之伸手一摸,駭然看到滿手鮮血,不敢相信。他竟在毫無提防下被皇帝偷襲,於情於理都說不通。
那瞬間他忽然混亂起來,之前兩人間的種種對白像一個巨大的嘲諷,在譏笑他的信以為真。他更懼怕的是此後皇帝會對父親下手,甚至是姐姐,那些讚揚與稱頌頓如陽光下的冰雪,煙消雲散。
“莫要怪我,大哥。”龍佑帝輕輕在他耳邊低語,把匕首往裡送了幾分,而後狠狠往下一拉。酈遜之腦中轟鳴一聲,只覺痛徹心扉,周身撕裂開來,他下意識運功抵住匕首,正好皇帝鬆開了手。
他無法思索,雙眼難以置信地盯緊龍佑帝,彷彿雕塑。這是兔死狗烹?鳥盡弓藏?若此刻集最後氣力一擊,他有九成把握可以殺了皇帝,可是,他不想為了一己之仇倉促動手。他想知道龍佑帝為什麼要殺他。
可是,他開不了口。
傷口太深,他不得不用盡殘存的內力調息,疼痛讓他面目扭曲,悲傷難以自抑,眼淚混了汗水流下來。酈遜之抬起頭恨恨地凝看,像要把皇帝的樣子記清楚,嚇得龍佑帝惶恐倒退。
酈遜之的喉嚨含混地響了一聲,他自嘲地想,到終了,他還是一個忠臣。
他再也支撐不住,腳下一軟倒在血泊裡,汩汩的鮮血不斷流出,下身的錦衣變成了深紅。血色迅速擴大,地面像一個紅色深潭,皇帝再度驚懼地閃開兩步,看見他眼裡的光芒慢慢黯淡下去。
等了片刻,酈遜之一張臉猶如屍布,整個人停止掙扎,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像是酬神的祭品。龍佑帝吹熄了蠟燭,任由熏籠裡的炭火燒著,怔怔地站了不動。昏暗的夜色中,酈遜之漸漸沒了氣息,慢慢變成一具冰涼的屍體。
“來世,咱們再做好兄弟。”皇帝用低不可聞的聲音說了一句,緩緩走出暖閣。彷彿一腳踏出了生死門,他不敢回望,閉目站了一站,像是要洗去身上殘留的血腥。
冬日的寒風吹拂在身,龍佑帝打了個寒噤,回首合上暖閣的門,囑咐侍衛:“立即封門,沒我的旨意,不許任何人靠近這間暖閣。”侍衛領命,即取了木條釘住門口。龍佑帝回首一看,塵封的大門令他稍稍心安,隨即木然地道:“擺駕永秀宮。”
他不能讓永秀宮的人察覺這裡的動靜,也不會讓任何一個侍衛走漏風聲。等過幾日,尋個緣由一把火燒了這間暖閣,再處置掉這幾個侍衛,就不會有人知道發生過什麼。
“若有人進宮尋酈世子,就說他早已出宮去了。”
侍衛噤若寒蟬,一一應了,暖閣外留了五人看守。此處路徑深遠,鮮有人來,掩在重重林木之中。龍佑帝仔細想過一遍,自覺萬無一失,便提步往永秀宮走去。
他的心跳如旋舞,匆忙的腳步亦不能阻止它呼之欲出。嘭嘭,嘭嘭。他親手殺的第一個人,竟是他的兄弟。龍佑帝睜大眼看著前方,血光充斥雙眼,他揉揉眼睛,手在發抖,指尖仍有揮之不去的血腥味。
他幾乎是逃命般衝進了永秀宮,在酈琬雲低頭請安的剎那,扶起了她。
“琬雲……我……很想你。”龍佑帝哽咽著吐出這句話,緊緊摟住她,毫無徵兆地哭了起來。宮女們立即退得乾乾淨淨,酈琬雲輕拍他的背,細語安慰。
離他們五十丈外的暖閣中,熏籠依然飄香。
酈遜之昏昏沉沉之間,一生的際遇走馬燈似的飄過。短短一瞬,他看盡此生,花謝花開,不可追溯的哀傷與美好。他平淡且匆匆地走過了,即將奔赴未知之地,心下茫然一片。
四周彌散的香氣漸漸遠去,他心知命不久矣,可恨屈死在這深宮,一生竟如此可笑地結束。酈遜之一點不覺得寒冷,陷身在濃稠的黑暗中,他彷彿被雲朵托起,飄浮在空中。他想追隨那遠去的香氣,意念一動,耳邊似乎聽到了歌吟。
“風濤浮沉莫測,幾人回首生還。解劍獨行殘月,想君把酒依然。”
有個低沉的聲音一直在遙遠處唱呀唱呀,幾許悲憤,幾許釋然,幾許悵惘。酈遜之記起來,那是小時候在深泉島上,彌勒來拜訪梅湘靈和小佛祖,曾在篝火前孤單地哼唱。那回連小佛祖都喝醉了,幾個大人歪歪斜斜地倒在一處,當時他只覺驚奇。
為什麼會莫名地記起這首歌?灰袍的男子,萬字的紋樣,隨時會拈花而笑的神情,揮之不去的厭倦。酈遜之的眼睛酸酸的,想看清面前這人,是的,彌勒彷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