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死駝子!”程名振鬆開一隻手,輕輕捶打地面。“你別搭理他。他醫道不錯,其他卻都是瞎咋呼。就像算命打卦一樣,十次九不準!我還能到哪去?你、我孃親,還有二毛的家人都在這兒。我總不能把你們都丟下?!況且了,眼下我可是鉅鹿澤九當家,殺了無數官員的正主兒。離開鉅鹿澤,豈不是自己往官兵的刀口上撞麼?”
“如果你真的不喜歡這裡,咱們也可以去太行山那邊!”杜鵑彷彿沒聽見程名振的解釋,兩隻手握著程名振一隻手,柔柔地許諾,“河東郡的人肯定不會認識你。那邊還算太平,咱們找個小地方安頓下來,買一塊地,自種自吃……”
這可是她從來沒有的想法,程名振猛然警覺,“你是不是聽了什麼閒話?”他皺著眉頭追問,同時將手搭過來,握緊杜鵑的手臂。
“沒!”杜鵑搖頭閃避,目光中的惶恐卻被丈夫逮了個正著,“妾身真的沒聽說過什麼?但妾身覺得……”她無法繼續隱瞞,只好儘量輕描淡寫,“妾身覺得,咱們兩個,再加上阿爺,勢力已經超過了鉅鹿澤的一半兒。長此以往,肯定有人心裡會不舒服!郎君又是一個極能打仗的,名頭越來越響亮……”
這些話,斷斷不是杜鵑一個人能想得出來的。程名振聽得詫異,看著杜鵑,低聲問道:“是岳丈要你告訴我這些話麼?還是別人想提透過你來醒我!”
杜鵑武藝甚佳,領兵打仗很有章法,在嘍囉當中也頗具威望。卻不擅長動什麼花花心思。被丈夫一問,眼神立刻有些慌亂,低下頭去,以極小的聲音回應,“也,也不全是阿爺,還有薛三伯、孫六叔,都遮遮掩掩地說了些。最近幾天柳兒姐姐陪我一道照顧你,話裡話外,好像也透著這個意思!”
“哦!”程名振輕輕點頭,沉吟不語。這就對了,鉅鹿澤的老傢伙們都是些人精,若看不出張金稱有意在鞏固其自身地位,打壓新人風頭,才怪!可鉅鹿澤內部勢力對比失衡的情況也不是一天形成的。自己即便主動退讓,也需要時間和手段來慢慢進行,不能操之過急,反而失了方寸。
看到丈夫的臉色又陰沉起來,杜鵑禁不住心裡發慌,扯了扯程名振的胳膊,低聲祈求:“你先彆著急行麼?是我心裡藏不住東西,不該在你剛剛好就跟你說這些。反正咱們兩個永遠在一起,無論是誰想對你不利,我第一個衝上前跟他動刀子!”
“那倒也不必!”程名振笑著拍了拍杜鵑的手背,示意她不要為自己擔心,“大當家是個明白人,沒有證據,不會輕易懷疑我的忠心。況且我也不能真的跟他動手,否則在外人眼裡看來,我豈不成了忘恩負義之輩?”
“我只是說如果有那麼一天!”杜鵑也笑了笑,低聲回應。從丈夫的眼裡,她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幾分擔憂。然而既然丈夫不肯明說,她也理智地不去刨根究底。
程名振點頭,繼續笑著說道:“柳兒夫人還告訴你了些什麼?她畢竟和大當家夫妻一場,有些話未必完全是隨便說說。”
“你是說,大當家在透過柳兒姐姐的口告訴咱們一些不便直說的話麼?”杜鵑愣了楞,一雙大眼睛瞬間睜得滾圓,“我,我還真沒聽太仔細。我真沒用,一直想著她只是隨便聊天!”她懊悔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然後努力回憶,“她,他好像說過大當家準備將銳士營的規模擴大一倍,要等你病好了才跟你商量。還,還說大當家準備收兩個人做義子,一個好像就是你從館陶縣帶出來的人,叫周禮虎。另外一個,好像,好像是郝五叔的部下,叫什麼楊彪!”
“這就對了!”程名振笑著點頭。銳士營的戰鬥力遠遠高於其他嘍囉,其中將士都是由各寨選送,集中訓練,集中作戰,但平時還是歸各寨隸屬,與程名振這個總教頭和張金稱這個大當家都沒絕對關係。
戰前銳士營人數接近兩萬,其中大約四千人來自張金稱的主寨,餘者各寨均為兩千。如果將銳士營的規模翻一番的話,則至少有八千人要出自張金稱的主寨。而其餘各寨有的還能再多出得起二千精銳,有的卻拼了性命也湊不齊這兩千合格青壯。如此,張金稱便可以大度地從他的主寨出人頭來填補空額,將銳士營的四分之一,甚至三分之一變為他的直系部屬。那樣,銳士營的控制權,便牢牢地掌握在了他這個大當家手裡,程名振雖然身為總教頭,卻再也無法憑藉銳士營來威脅大當家的地位。
此外,周禮虎和楊彪都是銳士營中有名的悍將,號召力雖然不及王二毛,也非同一般。透過認義子的手段,張金稱控制住他們,等同於無形間將程名振的勢力掏空了一大塊,從而遏制住了他越來越旺的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