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了大委屈,虧欠於她,無論是聖祖、四弟還是父母親人。沒有人相信和離是她先提出的,是自願的。
至今她的名字仍在皇后金冊上未曾撤下,聖祖與四弟是不承認她已與胤礽和離,而胤礽則是認為即便和離她也是大清的皇后,不必撤下。不論是在宮中、在京師還是在哪裡,只要她以石芳華的身份與人相見,都會得到皇太后的禮敬。
連胤礽自己也覺得深深負疚於她,走之前不止大量的錢財田地莊園,連未登基前太上皇為他所建的私園西園都給了她,甚至還為她偽造了三個便利又沒有人知曉的身份。石氏知道他是怕自己走後她在宮中身份尷尬,又擔心她回孃家受委屈,更不願看到她一生框死在這個位置上,想給她多留幾條路走。
和離前夕,胤礽把這三份戶籍文牒拿給她看,道:“如果有好男子敢不計較你的身份娶你,就嫁了他吧。你才三十六歲,以後日子還長著。我誤了你一生,只希望你下半輩子能自由自在,隨心所欲。”
只有到了他們這個身份才會知道“自由”兩個字何等可貴,帝后手握世間權柄,卻也一舉一動都是世人的表率,他與她都不是任性的人,於是也是最不自由的人,所以他對她的期望只有“自由”二字。
他為她準備的三份文牒都是方便行走的身份,這些年來在朝廷的鼓勵下民風漸漸開化,不再對婦女約束那麼苛厲,有些唐時氣象,婦人女子出門行走與再嫁都漸平常。他一直惋惜她生為女子,不得出門看大千世界,希望和離是她生命的另一個開始,而不是一生的結束。
她沒有辜負他的期望,這些年來,也一直同璇璣在外行走,看世間百態,看他付出二十年心血的江山是何模樣。
當完全自由的時候,才知道以前的日子有多不自由,不必再一顰一笑都必須含義無窮,不必再每一句話出口前都在心中思量無數遍,不再是石氏,不再是皇后,只是自己——石芳華。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不用再顧忌任何人眼光。這對從小在規矩中長大,一件衣服的添減都要符合規矩的她來說真是難以想象的事,最初她幾乎是無措的:沒有規矩,該如何行事?
直到明白她甚至可以什麼事都不做時,才有些明白他為何對此如此執著。江南塞北、天涯海角地走了一遭,才明白天地到底有多廣大。
原是隻是為了成全他的選擇,放了不止是他的自由,更是自己的自由。
至今還記得自己提出和離時他的震驚,連她自己都震驚自己的提議,二十年前,做夢她都不會想到有一天自己會有這樣的提議,可是仍提出來了。因為她的夫君,一代帝王,竟然仍痴心渴望一生一世一雙人。
初嫁他時便能感覺出來他對女子的異常尊重,他好像……將女子視為與自己一樣的人,不因自己的帝王之尊驕矜半分,體貼、憐惜、歉疚,對她更是有分知己般的欣賞。漸漸發現他為兄弟、宗室指婚,從不賜正室之外的側室婢妾,便有主動相求的,也必要她再三詢問女方,女方也情願方答應。八弟福晉性子要強,無子仍不許夫君納妾,聖祖大為不喜,他問過八弟也甘願如此後,不惜惹非議也在聖祖面前護著他們。
可惜她的夫君心目中的人不是她。
得知他竟然喜歡一個男子的時候,她不是傷心、不是怨恨,而是恍然大悟——除此之外,怎能解釋他對後宮至於極點的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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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石家的嫡女,她幾乎是一生下來就開始學怎麼做一名大家婦,甚至是皇后,對於男女之情從未有過渴望。她並非絲毫不知,她的父兄叔伯內院從不缺少女子,她知道男子真喜歡一個女子時是怎樣的情形。她知道是他的心不在她們身上,即便他對自己異常尊重、異常欣賞。
並不曾嫉妒,石家女子的字典裡沒有“嫉妒”兩個字。嫉妒是大家婦最忌諱的,更不用說皇后。阿嬌尚因此閉居長門,石家怎會允許女兒重蹈覆轍。
她甚至不曾欣羨他喜歡的人。他對她的好,她極感恩,但在她的概念裡,情情愛愛是不懂事的小家兒女、或是一生際遇繫於男子指間的姬妾之流的搏寵手段,夫婦之間只須互相敬重就足夠,自身從未有過是想。
直到做出自請和離的決定時才醒悟,這未必不是書上話本上生生死死、死生不易的愛啊!超過婦德的要求,超乎自己的想象,只是為了讓他隨心……
她對他的感情,與自己認為的並不相同。
他讓她懂得了感情,然而這份感情讓她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成全。
他同沈廷文浪跡天涯的日子可好?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