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聽得那邊又沒有聲音了,發一下呆,突然覺得不對勁兒,跳起來衝進浴室。
那情景把宋青谷嚇了個半死,瞌睡全跑光了。
苗綠鳴只披了一條浴巾,鮮紅的血,從捂在肩上的手指間突突地往外冒。
那浴缸裡更是駭人,一缸血紅的水。
宋青谷撲上來:“綠綠,綠綠,你怎麼了。”
苗綠鳴痛得嘶嘶喘氣;“我滑了一下子,誰知道那麼巧,撞水龍頭上了。”
宋青谷小心地撥開他的手看那傷口,並不長,卻極深。
宋青谷拿過一旁放著的乾淨衣服,“這下子怎麼著也該上醫院去了,怕是要縫兩針。”
苗綠鳴痛得聲音都發抖:“拜託,拜託!”
宋青谷說:“什麼?”看看手上的新襯衣,明白了,“唉,小猶太啊小猶太,什麼時候了你還要猶太。”
說歸說,還是轉身去找來了舊內衣舊的大棉襖,手腳麻利地給苗綠鳴裹嚴實了,帶著他到了醫院。
不過刻十分鐘的耽擱,血已經把衣服都浸透了。
那急症室值班的醫生十分年青,得知苗綠鳴是怎麼傷的以後,笑不可抑,這麼大人了還會在洗澡時摔成這樣,手腳卻很輕柔。
苗綠鳴羞痛交加,臉色刷白。那針線滋滋地從他皮肉裡穿過的時候,宋青谷的臉色比他的還要可怕。
回到家,宋青谷把苗綠鳴安置在床上,自己坐在床邊看著他。
血流得多了,苗綠鳴身子發軟,斜斜地靠在他身上,傷口火燙地跳著痛,不知怎麼地就非常非常地想耍一耍賴皮,他埋頭在宋青谷的肩上,慢慢地把頭髮揉得亂七八糟,一邊說:“真痛啊,痛啊痛啊。”
宋青谷稍稍掀開他的衣服,往那裹著紗布的傷口上吹氣。
他異常地沉默,過了好一會兒,苗綠鳴昏沉欲睡的時候,他忽然說:“我十三歲那年,得了肺結核。我養母把我送回我媽媽身邊休養。那時候,我每天呆在病床上,特別特別想媽媽來看看我,隔了那麼久沒有見,彼此都有點兒生了。可是,她只在窗子外面看過我一回,還戴著大大的口罩,後來就一直是家裡的保姆在照顧我。保姆楊阿姨看我只穿了條秋褲,給我打了條綠的毛褲,很厚暖,多少年我都一直沒有捨得丟掉,從北帶到南又帶到這個城市。”
苗綠鳴手上無力,只輕輕地捏著宋青谷的手指,一根一根捏過去,很多的話,紛湧上心頭,只是說不出來。
宋青谷說:“綠綠,你得好好的,知道嗎?平平安安,沒病沒傷的。”
苗綠鳴模糊答:“好。你也一樣。”
宋青谷說:“好。”
他摟住苗綠鳴,手撫著他的背。
苗綠鳴身體一向不大結實,容易氣短,心跳也比常人快一些,但是因為年青,還是挺有力的。
這青春的激跳的心裡,是有一塊地方裝自自己的吧,宋青谷想。
也許那一塊地方還很大很寬很暖。
這個單薄的男孩子,卻給了他這樣豐沛的暖意和飽滿的歸屬感。
宋青谷把頭貼在苗綠鳴的胸口,肩膀輕輕地聳動。
苗綠鳴偷偷地用手摸一摸,摸到了一手熱熱的溼意,這一發現讓苗綠鳴驚得睡意全消動彈不得。
看上去那麼沒心沒肺的苞谷啊!
苗綠鳴第一次以一種容納的姿勢抱住宋青谷。
寬寬肩膀的苞谷,很臭屁的苞谷,潔癖的苞谷,會吃飛醋的苞谷,我的大苞谷。
最後一天假期的深夜裡,他們居然都沒有脫衣服就睡著了。
第二天一同請了病假直睡了一天,從來沒有睡得那麼香甜安心過。
元旦過後的週末,苗綠鳴家裡打來了電話,苗媽媽叫他第二天無論如何要回去一趟,有重要的事跟他說。
放下電話,苗綠鳴對宋青谷說:“苞谷,我有點兒不好的預感。這次,我媽要跟我說的,怕不是什麼好事情。”
宋青谷說:“別自個兒嚇自個兒。”
苗綠鳴說:“真的。我心裡直亂跳。”
“你是不是擔心你媽媽知道了點兒什麼?”
苗綠鳴搖搖頭:“她應該不會知道。”
“那就是了。”宋青谷摸摸他頭,“是你太過敏感了吧。也或許,是因為你一直都比較怕媽媽,怕他們知道你的事兒,所以才心慌。”
苗綠鳴說:“苞谷,你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在乎家裡人的看法?”
宋青谷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