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東去玉門的驛道上,來去的旅客,誰也不敢再談個玉字。
玉嬌龍聽了店小二這番談話,真是料所未料,她邊聽邊感魄動心驚。她原以為自己那金蟬脫殼之計安排得天衣無縫,奪神鬼之機,從此可以客隱西疆,悠然自主,哪料到竟還留下餘波萬頃,回浪千重,她愈想愈感世事的難測,愈想愈覺惕然驚懼。她停了停,仍又好奇地問道:“你真相信說了這玉字準有災禍?”
店小二:“那兩個後生的事情是我親眼得見,不能不信;但我要是全信,也就不會和你談這麼多了。”
玉嬌龍默然片刻,說道:“你可知那兩個後生究竟說了些什麼?”
店小二壓低聲音,說道:“那大我正好在旁給他二人添萊送酒,他二人談的話我也斷斷續續聽到一些,好像在議論一個什麼玉小姐的風流事,還說那位玉小姐學有妖法,借跳崖逃遁,找她的如意郎去了。”
玉嬌龍的心猛然一陣劇跳,她強鎮住自己已經有些驚亂的情緒,又問道:“你可還記得,當時上前勸誡他二人的那位老頭,是怎樣一個人物?”
店小二毫不思索地說道:“是個瘸腿老頭。”
玉嬌龍在問他這話之前,雖然已經隱隱料到幾分,可還是不禁暗暗驚叫一聲:“啊,果然是他!”頓時,心裡感到一陣陣莫名的驚悸和煩亂,使她再也無法安靜下來,她不再多說什麼了,只草草地用過晚飯,等店小二收拾起碗筷出房去後,便吹熄了燈,躺在床上,思前慮後,把自己近年來的所行所為,一一地進行了思忖。她仍覺得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是周全而隱秘的,並無什麼疏漏之處;但又是怎樣引出這些流言來的呢?她又想到:這一年來,幸而自己潛蹤隱跡,幽居在艾比湖畔。要是投身馬賊,與羅小虎並騎闖蕩,還不知要傳出一些什麼聳人聽聞的蜚語來。萬一風聲又傳到京城,玉門聲譽,父兄的處境,將何以堪!玉嬌龍不覺出了身冷汗,暗暗自誡:今後更宜韜光養晦,不能有一舉之失,一念之差。
玉嬌龍在床上輾轉反側,直至深夜方才勉強入睡。也不知睡了多久,猛然間,她被一陣無端的驚悸擾醒過來。玉嬌龍趕忙凝神一聽,房內房外一片靜寂,毫無一點異樣跡象。
黑暗中,只感到自己的心在撲撲直跳,一種莫名的煩躁,竟使她再也無法安枕。玉嬌龍正在暗自驚詫,猛然想起臺奴和香姑說過的那番話來。她立即閃起一個念頭:“這莫非就是心動!這莫非就是孩子傳來的呼喚!”玉嬌龍再也睡不下去了,趕忙披衣起床,點燃燈,把行裝收拾停當,天剛一亮,她便喚來文店主,付了房錢,牽出大黑馬,匆匆向東趕去。
玉嬌龍一路曉行夜宿,快馬加鞭,不過半月,便已入了玉門,又進了嘉峪關,來到肅州城外。她在路上已經打聽到方塹仍在肅州州官任上,為了小心謹慎,她也不走馬進城,只在城外備了一些乾糧,便又打馬直向祁連山馳去。
這時已是仲秋,祁連山嶺上重嶺,峰外有峰,透迤綿亙,蒼蒼莽莽,氣勢磅礴,玉嬌龍策馬直至最高峰下,尋了一條打柴小徑,向山上走去,她開始還偶爾能見到一二個樵夫,越向深處走去,越顯得荒幽,漸覺斷了人跡。她牽著大黑馬,翻過重重山嶺,穿過道道崖壑,時而云遮霧繞,時而露雨濛濛,玉嬌龍艱難地在山中搜尋了六七日,卻不曾見到一縷炊煙,更未看到一個人影。白天斬棘開路,晚上依崖半睡,真是苦不堪言。
但她一心要尋回被換走的親生兒子,仍咬緊唇,毫不退縮地向重山深處走去。山勢越來越高,天氣也越覺寒冷起來,出現在她面前的已不是蒼鬱的森林,而是皚皚的白雪。又過了兩天,玉嬌龍突然咳嗽起來。身上不斷地感到陣陣驚寒,咳嗽也越來越劇。她知道自己是發病了,不禁倚馬寒林,傖然欲淚。玉嬌龍正惶然四顧問,那大黑馬忽然長嘶一聲,接著便聽到林中響起一聲沉悶的怒吼,隨即便見一隻巨大的黑熊向她撲了過來。玉嬌龍吃了一驚,趕忙拔劍在手,緊緊地注視著那熊的來勢。大黑熊撲到離她前面僅幾尺的地方,忽又立起身來,站在那兒怒目張口,不停地發出一聲聲令人寒慄的怒吼。玉嬌龍正想一劍刺去,驀然發現它背上中了一箭,那箭雖未致命,卻己深深插進它的肩背裡。
她不禁驚愕萬分,知道這射熊的人也定在這林中。大黑熊吼叫一陣,見玉嬌龍仍擋住它的去路,突然發出一聲怒吼猛撲過來。玉嬌龍早已覷得確切,一劍向它項下那團長著白毛的心窩刺去,大黑熊發出一聲淒厲的叫聲,隨即便撲倒在地上了。她剛剛在熊毛上擦去劍上的血跡,忽又見不遠處的一株大樹旁出現了一老一少兩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