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率地說:“這場風波,歸根到底,還不是為魯翰林惹起的,少奶奶講的那些孝也好,愛也好,歸根到底,還不是要你答應嫁給魯翰林。只要你答應了,你就是孝,他們就疼你;要是你不答應,我看他們還會來逼你的。”
玉嬌龍的臉一下變成慘白。剛剛恢復平靜的一顆心,又直往下沉。她感到心裡突然被攪成一團亂麻。一個已經淡下去了的令她厭惡的陰影,又在她心頭顯現出來。香姑幾句話,既攪亂了她的心,也撥亮了她的心。這本是一個十分簡單而又明顯的道理,自己為何竟未能想到,而香姑卻一針見血的道了出來。是自己真的不如香姑聰敏,還是自己被什麼矇住了心竅!玉嬌龍木然不動地呆立了許久,才從心裡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接著,她回過頭來沮喪地望了眼香姑,說道:“我想靜一靜,你也該歇息了。”
香姑退出房去以後,玉嬌龍強打起精神,換了衣裝,她為了鎮住自己心裡的煩亂,點燃案頭紫銅爐裡的檀香。剎時間,便有一縷淡淡的青煙嫋嫋升起,像條薄薄的紗帶一般在案頭輕飄,在房裡繚繞。靜謐的房裡頓時溢滿了清香。那香氣非蘭非麝,不馥不幽,沁入肺腑,使人頓有滌俗忘塵之感,漸漸地進入一種淨意除煩的境界。玉嬌龍面對香爐在案前坐了很久,直到她那被香姑幾句攪亂了的心情完全鎮靜下來,方才上床安息。
床是軟軟的,錦緞被子又是那麼柔滑,墊的軟緞滾邊細絲蘆蓆使她感到特別涼爽。
經歷了長期旅途艱苦辛勞的玉嬌龍,一下重溫這種金包玉裹的生活,侯門尊榮之感又隱隱浸上她的心頭。
她一會兒便沉沉入睡了。
第二天,玉嬌龍剛用過早點,鸞英上樓來了。她告訴玉嬌龍說,晨早她去省候玉母時,見玉母神志尚好,便將嬌龍已經回府之事稟告了她。玉母聞知此息,欣喜得如癲似醉,差點昏迷過去。
老人家急於要見到嬌龍,她特來接她過去。
玉嬌龍正在惦念母親,聽鸞英這樣一說,便忙起身下樓,隨嫂嫂直向內院母親房裡走去。進到房裡,見母親側身臥在床上,滿面病容,形容憔悴,正大睜著眼帶驚帶喜地張望著她,玉嬌龍見母親病得如此沉重,知道其咎皆由己起,心頭不覺一陣酸楚,忙撲到母親榻前,雙膝跪下,叫了聲“母親”,便咽哽著再也說不下去了,只伏在母親身上低低哭泣起來。玉母這時卻反而顯得十分平靜。她側下頭來默默地打量了玉嬌龍片刻,接著便長嘆一聲,說道:“菩薩保佑,你終於回來了。”說完,伸出她那枯瘦的手來撫著嬌龍的肩背,又道,“你能迷途知返,也算你的造化。這事就不再提了,都怨我管教不嚴,在西疆時就把你寵壞了。”玉母那微弱的聲音裡,有對女兒的告誡,也有對自己的省責。
玉嬌龍也不說話,只一個勁地伏在玉母身上哭泣,哭得是那麼哀怨,又那麼傷心,也不知她是出於對自己的悔恨,還是在澆灑自己的委屈。
鸞英在旁陪著玉母和嬌龍流了許多眼淚。她也不去勸慰嬌龍,心想:“妹妹這人平時不冷不熱的,還沒見她哭過。今天竟哭得這般傷心,總有她的傷心處,就讓她去哭個夠吧!”
玉嬌龍一直哭了很久,玉母才疼憐地說:“好了,你也別哭了,抬起頭來讓我好好看一看。”
玉嬌龍立即順從地抬起頭來,只見她雖是淚痕滿面,兩眼也略呈紅腫,但她那彈指欲破的臉蛋,和那粉裡透紅的腮膚,染上著點點淚痕,有如帶雨梨花,卻顯得分外楚楚動人。玉母見女兒雖在外經歷了幾月風霜,卻仍似在府裡時一般豔麗,眼角眉悄毫無一絲變異,心裡不禁感到一種莫名的欣慰。她又想起了嬌龍在西疆時曾把自己比做天山雪蓮的事來。玉母唇邊露出了一絲微笑,鸞英亦在旁端詳著嬌龍那張動人的面孔,她只感到暗暗的驚異:玉嬌龍那雙經過淚水浸泡的眼睛,突然變得更清澈了,清澈得那樣深邃,簡直看不透她裡面隱藏著一些什麼東西,只覺流波解語,顧盼主輝,使鸞英感到是那樣嫵媚動人。她怎麼也想不到,有著那樣一對秀麗眼睛的大家閨秀,如何能與江湖上那些三教九流的人廝混!更令鸞英驚歎的是,她明明知道玉嬌龍是被賺回府裡來的,昨天還披捆在車上忍受著長途的跋涉顛簸,今天卻還是那樣嬌豔,既無一分風塵僕僕之感,也無半點困頓萎萎之意,使鸞英真是不解。她正驚異間,見玉母臉上微微露出笑容,心中感到一陣寬慰,忙上前說道:“只要妹妹回來,一天雲霧就散了。願母親好好將息,過幾天也會好起來的。”說完,親自給嬌龍送過一杯茶來,又忙著給玉母看藥去了。
玉嬌龍一直坐在床邊守候著玉母,直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