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去掉其他所有可能性之後,剩下的一個,無論多麼離奇,也有可能是真的。”
陳六如“哦”了聲,想一想才道:“我猜想是明教——哦,魔教,想殺了龍顏來打擊整個泉州府。”
孟劍卿詫異地看著他。
這算什麼理由?
陳六如一邊思索一邊說道:“我是最近才產生這種模糊的想法的。我原來一直想,龍顏那樣子花錢,可怎麼得了。可是最近,我慢慢發現事情並不像我想的那樣。該怎麼說呢?哦,孟校尉,你來的時候想必已經看見龍家怎麼打賞各家的僕人了吧?”
孟劍卿微微一笑:“每人千文。”
花錢的確花得太兇。
陳六如接著說道:“那些奴僕,拿了這千文錢,就在流金園外的兩條長街中等候,常常要等到後半夜。那兩條長街中,滿是飯館酒鋪客棧,還有勾欄賭館以及說書賣藝唱戲的戲苑,是泉州城最熱鬧的地方之一。這些奴僕,還有從各地趕來與龍家交易的大小商販,譬如這次壽筵前一個月就運送煙花來求售的十七家煙花商,都在其中消磨時光。這兩條街都是龍家的地產,龍家自己只開了一家當鋪一家古玩店,但是其他那些店鋪,都得向龍家交租金。我曾經計算過,龍家僅僅租金這一項,就足以抵銷每年打賞奴僕的開支還有餘。而且,因為市面繁榮,店家賺得多,租金每年都在上漲。所以最近又有不少人向龍家租用這兩條街近郊的荒地——我估計不用三年又會出現一條同樣繁華的街市。”
他出了一會神,又道:“供給龍顏每年所用鮮花的,是城西的百花亭。而龍顏的衣裝首飾,向來為泉州城乃至整個閩粵閨中婦人女子所仿效;她喜用鮮花裝飾,喜用鮮花制脂粉,連帶得整個泉州城也風行起來。百花亭村中一百七十戶人家,家家種花,既便是老弱殘疾之人,也因此得以溫飽。”
陳六如身旁的小花几上,就放著一盆鬱鬱蔥蔥、含苞待放的粉紫月季。
孟劍卿一眾人的目光不覺都落在那盆月季上。至此他們才發覺,龍家的確處處可見各色鮮花。
陳六如輕嘆一聲,又道:“這些陶土和白瓷花盆,都是用海船從外地運來。僅僅靠著裝卸和搬運這些花盆來養家活口的泉州人,便不下百戶。”
孟劍卿心中轉過無數念頭,終還是覺得困惑,注視著陳六如說道:“這樣說來,的確有許多人依賴龍顏而活。但是龍顏這樣揮霍,龍家即便有金山銀海,又能支撐幾年?魔教用得著冒這麼大的風險去殺她嗎?”
陳六如一笑:“龍家的祖訓是:‘錢流如水,流水不腐。’所以將這個園子命名為‘流金園’。我原來一直想不通,為什麼要起這樣一個名字,錢流如水,豈不是守不住財富。但是現在,我想我也許明白了。龍家從來就不想獨自賺錢獨自花,他們向來大方,說得直白點,就是‘有錢大家賺’,大家都有錢了,龍家就能賺更多的錢。或者說,市面越繁華,龍家越興盛。譬如說龍家的絲綢行,有錢人越多,它賺的錢可不是越多?又譬如說這泉州的船埠,五分之一屬於龍家,泉州這些年如此熱鬧,來往船隻日夜不息,僅僅是船埠租金、客棧貨棧租金一項,便難以數計。柳姑娘掌管賬房,想必對此清楚得很吧。”
柳白衣正聽得心驚神搖,冷不防說到她頭上,迎著眾人的目光,不覺吃了一驚,定定神,掠一掠鬃發,微笑道:“六公子高見,白衣的確從未這樣想過。”
孟劍卿注視著陳六如:“為什麼你不認為是其他海商從中陷害?”
畢竟龍家是他們最大的對手。至於陳家——當然能少一個對手更好。
陳六如苦笑道:“這幾年各家想的都是怎麼與龍家聯姻,那才是最划算的,哪還有心思冒著被龍家侍衛報復的風險去刺殺龍顏?再者,我之所以猜是魔教,還有一個原因,便是我家當年得罪過他們。那時我祖父還在世,他老人家向來小心謹慎,抱定了誰都不得罪的心思,結果卻誰都得罪了。”
孟劍卿微微一笑。
善於造船的陳家,的確是對水師仰賴甚深的國初群雄競相拉攏的物件。
陳家當年如履薄冰地在各方之間周旋,結果仍然面面不是人。
陳六如接著說道:“關於龍顏對泉州的重要,我還可以舉出更多的例子,只不知孟校尉是否願意繼續聽下去?”
孟劍卿擺一擺手:“不必了。”
陳六如的描述已經清清楚楚地讓他看到了這一點。
想想龍家這條盤據在流金園的巨龍,一吸一吐之間,整個泉州城都錢流如水,生生不息,這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