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分(3 / 4)

。他不敢抬頭再看她,只是盯著自己的腳尖,心裡盤算著該跟她說些什麼。“我先走了。”高紅梅說完,轉身走開了。良久,錢國慶才開啟那本書,可惜他一個字也看不進去,腦子裡充滿了剛才那對突起的小丘。

第一章 青春燒 三(1)

生產隊有個地主的後代,名叫“阿根兒”。阿根兒30來歲,未婚,是一個沉默寡言且沒有表情的男人。阿根兒身體很強壯,身高約米,是農村少見的英武男人。多年來,阿根兒一直負責守護生產隊的魚塘。魚塘的岸邊有一個用稻草和籬笆搭蓋的茅草屋,供阿根兒躲避風雨和夜晚睡眠之用。錢國慶對這個老實巴交的“五類分子”漸漸有了一種莫名其妙的好奇。他總覺得阿根兒身上有胡安川的影子。據做飯的大嬸說,阿根兒很小就成了孤兒,他父母是解放前夕失蹤的。解放以後,政府根據留在他名下的田地,將其定成了地主成分。阿根兒的父母究竟是死是活,沒有肯定的說法,有說跑到臺灣去了,也有說是被人民政府鎮壓了。這天晚飯後,錢國慶來到阿根兒的茅草屋,見阿根兒正捧著一隻碩大的土碗蹲在地上,“呼呼”地喝著碗裡不知是什麼做的稀糊糊。見有學生進來,阿根兒停了下來,用一種詫異的目光注視著他。錢國慶大咧咧地徑直走到一個木墩跟前坐了下來,抬頭看著他,說:“吃你的,我沒事兒。”阿根兒於是繼續埋頭小心地喝著稀糊糊。“阿根兒,你姓什麼?”錢國慶笑著問。阿根兒沒有回答,只是稍稍停了一下,就又接著喝開了。“問你呢!”錢國慶抬高了嗓門兒。阿根兒緩緩地站了起來,用手掌抹去殘留在嘴角上的稀糊糊,木訥地回答說:“我沒姓!”錢國慶奇怪地看著他,在確定阿根兒沒有跟他瞎說以後,才又接著問:“那為什麼?怎麼會沒姓呢?”阿根兒沒再搭理他,彎腰拿起那個大碗,走出了茅草屋。自討沒趣的錢國慶跟著阿根兒走了出來。

阿根兒走到魚塘邊,將大碗摁進魚塘。水面上頓時出現了一層金黃色的漂浮物,四面游來的魚兒攪起粼粼的浪花,阿根兒的臉上頓時映現出跳躍的光團……

這天夜裡,一場突降的暴雨,沖垮了魚塘的圍堤,無數的魚兒死的死,逃的逃,生產隊的財產蒙受了巨大的損失。生產隊隨即召開了批鬥大會。阿根兒被五花大綁押進了會場……“打倒地主後代田戴根……不忘階級苦,牢記血淚仇……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一串串憤怒雄壯的口號此起彼伏。參加批鬥大會的貧下中農和學農的學生們群情激昂,爭先恐後地揭發批判阿根兒。錢國慶這才知道阿根兒其實是有名且有姓的。類似的批鬥大會,錢國慶從小見的多了,但農村的批鬥大會,他還是第一次目睹。按照事先的安排,學生和貧下中農的諸多代表交替輪流上臺發言。憶苦的憶苦、思甜的思甜、揭發的揭發、批判的批判,凡上臺發言的代表,無一例外義憤填膺,對地主狗崽子田戴根要麼拳打要麼腳踢,最不濟的也要衝上去將阿根兒本來就低得不能再低的頭狠狠向下摁,表示自己對反動地主的滿腔仇恨和堅定的革命立場。阿根兒傷痕累累的大臉在汗珠、血汙和淚水的浸泡中透著令人慘不忍睹的哀涼和悲愴。魚塘明明是暴雨沖垮的,跟阿根兒有什麼關係呢?然而當時有一部反映農村階級鬥爭題材的樣板戲——《龍江頌》,裡面就有個反動地主分子趁著暴雨漲洪,扒開江堤,企圖製造洪澇災禍,陰謀破壞社會主義建設事業,妄想把廣大貧下中農重新推向水深火熱的舊社會——其用心何其毒也!阿根兒於是成了活生生的典型,其險惡用心和罪惡目的與戲裡的反動地主竟是不謀而合。對樣板戲裡的那個反動地主,錢國慶立場絕對鮮明,恨得咬牙切齒,可對臺上的阿根兒卻給予著很深的同情,他壓根兒就不相信阿根兒會有那麼大的狗膽——敢故意破壞革命生產。在他眼裡,阿根兒跟胡安川的父親——胡雪秋那種死到臨頭還唱《國際歌》的死心踏地的反革命分子完全不是一碼事。他藉著上廁所的工夫,偷偷觀察了一下整個會場,他發現班裡也有一些同學或多或少都表現出對這種場面的恐懼和厭倦。當他的目光流向高紅梅的時候,他看見她那小巧玲瓏的鼻尖上滲出的汗珠在陽光下泛著點點銀光。她也看了看他,但隨即就把目光轉向了臺上的阿根兒,完全沒有以往的情形。也許她認為這種場合不適合跟他進行那種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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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青春燒 三(2)

第二天一大早,人們在泥濘的魚塘裡發現了阿根兒的屍體。阿根兒趴陷在淤泥中,只留下屁股和後腦勺露在外面,他的身邊還有不少死魚爛蝦,成群結對的蒼蠅在其周圍不停地來回飛舞,甚是歡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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