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握長刀,霍國公欠身道,下一刻,他抬起頭,冷眼望向左相,長刀點地,雙眉宛若刀絞。
“只不過國有妖孽,欺君罔上,暗施奸計,讓我霍宸揹負萬古不臣之罪,臣卻無力除之,負盡三代君上恩典。”
老邁中透著幾絲蒼涼的聲音迴盪在王宮上下,聞者無不心中黯然,可一切都已證實,霍國公欲圖謀反,就算心生同情也無可奈何。
在琉君驚詫的目光中,霍國公翻身上馬,長刀擊空,冷目掃視四面八方緩緩圍攏上來的羽林軍。
“建功立業就在今夜,誰願同往?”
策馬橫刀,霍國公望向閣樓之上那個神色淡漠的男子,沉聲喝問。
短暫的沉默過後,三百親衛同時摔盔拔刀,直指樓閣。
“某願同往!”
轉眼後,三百鐵騎宛若一陣火風,跟隨著那個他們效忠了一輩子的人,衝殺向近萬羽林軍。
……
天頭巨蟒上,安伯塵已看傻了眼,另一邊的司馬槿也是一臉呆滯。
誰也沒有想到,只一夜的功夫,霍國公便從國之鼎柱變成意圖謀反的大奸臣。
一柱香過後,三百人馬已折一半。
三柱香後,只餘七十餘鐵騎。
一個時辰後,跟隨在霍國公身後的親衛僅剩十人……
……
天色青檬,拂曉將近,王宮中的酣戰仍未結束,手持長刀的老人奮力廝殺,每邁出一步,總會添上十來道傷痕,可他距離那座樓閣仍隔著遙遙百來步。
而在他身後,三百親衛安靜的躺在血泊中,睜大雙眼望向乍現的晨曦,滿臉不甘。
“一將功臣萬古枯,如霍國公這樣的絕世名將,若要殺死他至少也得有萬人來陪葬。”
看向銅鏡中以一敵萬的慘烈戰事,司馬槿幽幽說道,心頭一動,卻是突然想起了什麼,連忙朝安伯塵看去。
少年顫抖著坐於蛇首,怔怔地看著銅鏡中體無完膚的老人,臉色要多蒼白有多蒼白。
第040章 絕世名將何處葬(下)
是了,霍國公一死,小安子額中那枚道符豈不是無法取出了……
目光落向呆了般的安伯塵,司馬槿欲言又止。
早在那日從國公府迴轉後,安伯塵便將道符之事告知與她,在吳國時,司馬槿也曾見過這種當作封印來用的道符,誠如霍國公所言,除了種入道符者外,即便神師前來也無法破解,若強行出手解封,重者一命嗚呼,輕者失了神智,從此瘋瘋傻傻。
雖可以利用突破境界時的洗髓煉骨,以及兇猛火勢來衝破道符的封印,可他想要突破下一個境界,也就是地品,即便服食靈丹妙藥,少說也得花上二十餘載……二十餘載,也就是說此後二十年,他只能呆在琉京這座牢籠中,看著近在咫尺的圓井村,卻無法迴轉。
打量向緊握雙拳,滿臉慌亂的少年,沒來由的,司馬槿只覺心底深處微微作痛,有些同情,亦有些不忍。
自打十一歲後,這種感覺再沒出現過,她如履薄冰的走在聚滿蛇蠍虎豺的門閥中,想要找到回家的路,就必須先將自己變得和他們一樣冷血,一樣殘忍。她本可以找個強者依附,在大匡,絕大多數心懷志向的女子都是如此,如王馨兒,如璃珠,可她不願如此,從骨子抗拒,因此才有了司馬氏冰公主的稱號。既是說她待人冷漠,也是因她冷血無情,心狠手辣。
可是面對身旁這個一臉絕望的少年,她一次又一次的破例,卻連她自己也覺得有些荒謬。
莫非自己是看中了他的潛力,想要收復他?
這個念頭剛生出,就被司馬槿散去。
強人所難,真是個壞習慣,又累又煩……自己已經夠累了,往後若再多個拖油瓶,豈不是要更煩。
苦笑著搖了搖頭,看向安伯塵,司馬槿愈發搞不懂自己心裡在想什麼。
若是她此時出手相助,救走霍國公,雖有四五成把握,可一旦出手,她這趟琉國之行就此終結,那個仙人秘籍也會成為鏡中月、水中花,再無法得到。
緊抿朱唇,司馬槿已捏出印法,玉指輕顫,卻是遲遲未有落下。
銅鏡中,彷彿從血海里走出的老人已被團團包圍,每一刀劈下,只能收割三四名將士的性命,卻讓自己平添十來道傷痕。
老將雖勇,卻寸步難行。
罷了,就再破例這一回,大不了強行殺入王宮,又或利用霍國公的聲望,招攬舊部,讓琉國生亂,自己趁虛而入,奪走那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