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剪秋璧紋水袖裾裙,潔雅可人,唇點淡櫻,眉染新黛,腮映皓雪,依稀蘇州時的世外仙姝。
見龍胤仍伏案,神色專注,她便知不是打擾的時候,甫一轉身,卻聽得低沉磁性的聲音響起。“來了怎麼又要走?坐下吧,這裡須臾便好了。”
於是她回身坐下,仍在她一貫坐的位置。梨渦盪漾,香腮含笑,仍是她一貫的溫靨。
任她如何安靜,世璵卻是閒不住的,如此大的男孩子,正是對身邊世界甫有意識認知的時候,見娘不瞧自己便不滿似的咿呀幾聲,硬要她撫著哄著。凝雲時而低眉輕聲斥他句什麼,龍胤也禁不住抬頭去瞧,修眉間濃的是滿滿的笑意,直像個有子萬事足的父親。
若凝雲真能對此釋懷,先讓他帶走世璵,他知道……只要避過這一陣,日後仍有轉圜的餘地。
夕陽終是隱去的時候,他走出了那張寬大的書桌,抱過世璵,對凝雲笑道:“朕的兒子,怎麼愛妃竟總是瞪眼相向的?如此的嚴母,是逼著朕做慈父了!”
凝雲氣道:“孩子麼,自是要從小管教的。皇上是寵的太過了……”
世璵一雙黑珠子般的大眼睛滴溜幾番,似乎怕了母親的處處管教,偏過小臉對父親討好似的露出了笑靨。
龍胤笑道:“男孩子何必什麼都管著?總該有些性格出來才是!”
凝雲不與他理論,只又對著世璵瞪了墨瞳。誰料這小子竟仗了父皇的勢,絲毫不畏地瞪將回來,讓她一陣好氣又好笑。
“話說的甚是好聽。璵兒剛出生時,還不是你說怕我嬌慣他?”
龍胤笑的甚是詭謔。“不錯。誰讓朕這一國之君,竟與兒子吃醋呢?”
凝雲聞言,赤霞立時緋了雙頰。轉念間,又想到與兒子別了今日,往後定是見不到了……苦雨霎時漫心房,本還雋永柔美的笑靨頓收於唇畔,清眸迷霧。
龍胤見她變色,心中也是不忍,然而為了她又無法可想。
正是僵著,內監忽來傳晚膳了。
舒然一笑,既下了決心,還有什麼放不下呢?她蹲下朝世璵張開了一雙柔臂,世璵似猶豫了片刻,仍回到了母親身邊。
用膳時,龍胤又是不屈不撓地將世璵搶了過去,硬要兒子坐在自己膝上,喂他些個他御膳中的玉盤珍饈。凝雲瞧不過,攔著不讓,他也不以為意。
不知心中是該歡喜還是惆悵……他倒真的是很喜歡世璵呢……
從今日起,璵兒吃的是什麼,用的是什麼,讀了什麼書,練了什麼武,自都與她無關了……只願龍胤能好好照顧他……
忽而沉默,她凝眉瞧著璵兒,只想讓他小小的身影,無暇的笑容在自己心中,再存留片刻。
幸而璵兒仍小,或許關於她的記憶,會在他心中一點點消失吧。
入夜時分,龍胤喚來嬤嬤,將世璵帶走了。淺黃小衣,素面緞鞋,漸逝在龍紋賬簾之後,孩子由嬤嬤抱著,回頭朝母親一笑,稚子純心,並不知這是一個永別。
隱忍再持不住寒冰淚,纖手掩面,泣下仍是輕聲。她不要兒子對自己的最後記憶竟是悽悽的泣涕聲。
龍胤輕攬過她雙肩,他不知此刻該如何安慰她,只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畔念著:“放心……放心……”
子夜,溫熱羅帳內,春意空濛。
喪父,家破,如今離子,他真怕她再次拒他於千里之外。
然而整夜的絳唇玉軟,纖腰柔素,冰肌雪膚滑膩似酥,又讓他覺得此刻的她,如此易碎,如此飄渺。於是只讓她依在自己懷中,各自沉默許久,平靜便是纏綿。
午夜夢醒,她竟還睜著眼,秀睫頻動,淡淡媚態,百般難描。
於是他用自己的唇輕碰碰她的,柔聲道:“怎麼還不睡呢?”
柔荑托腮,她翻轉身去。“只是……在想事情。”
他自背後環住她嬌軀,在她耳畔輕語道:“現在只管放寬心,其餘的事,自有朕在。”
凝雲靜眸映出一重深深瀾影,怎奈他此刻看不到。縱是看到了,也不能懂的分明。
“有些事……仍是來不及明白。還有些事……明白了也是來不及說出。從前……是想的太少,說的也太少。現在後悔,也怕遲了吧。”
字字珠落,籠了些氤氳霧氣,悠遠如隔。
當繁華散盡,花魅不再,原來所有的剎那都沒有真正縱情過。然而,可堪風雨的愛,終在互相的犧牲中得到永恆。
龍胤心中忽有種莫名的不祥,因此只箍緊了手臂。他要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