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穆穆來到女皇的寢殿,姊妹倆多半年未見,楚國夫人見女皇著實顯出了幾分蒼老的疲態,躬身下拜,“陛下,姊姊。”
霍昭讓她起身,“你在蜀地這一陣,可想的清楚了?”
霍穆穆抬起頭,“姊姊,我沒有想得清楚,倒是查清楚了一件事。”
“什麼?”
“虞廉的繼室苗氏,為遮掩自己與他的私情,將虞盛光的出生年月提前了一年,姊姊,那女孩兒今年當是剛滿十五歲,而不是十六歲。”
“然後呢?”
“她不過是一個賤種!”楚國夫人聲音尖銳起來,“她就是阿葉的孩子!”
“那又怎樣,你莫忘了,阿葉是太宗皇帝的血脈,阿圓是太宗皇帝的外孫女兒,哪裡下賤了?”
“姊姊!”楚國夫人站起身,冷笑道,“您怎麼可以這樣偽善?你做過了什麼,都忘了嗎?你以為你把她畫成像,掛在這屏風上,就能夠遮掩你對她的恨,你以為你把她的女兒收為義女,就能夠彌補你做過的事情了?承認吧,我親愛的姊姊,你就是恨著她、嫉妒她,所以你才用最殘忍的方式將她磨折死——而無論你現在怎麼對虞阿圓,也掩蓋不了你曾經找人姦汙她的母親,讓她在至悲至慘中死去的事實!”
霍昭沒有說話,靜靜得坐在那裡。霍穆穆的聲音在內殿裡迴響,她繼續道,“既然這樣,你還留著這個賤種做什麼?姐姐,你留著她做什麼?”
霍昭道,“阿圓是我期盼而來的孩子,朕不準任何人動她。”
霍穆穆冷哼,“哈!”
霍昭青銅般的聲音加重了,“包括你!如果你想不清楚,再要任意妄為,現在就給我重新滾回蜀地去!”
霍穆穆被訓的臉發白,胸口劇烈起伏著,半晌,她跪伏下來,額頭觸碰到地面上,“陛下,我錯了。我不該再提起往常的事。”
女皇不予置評,冷淡得道,“命是你自己的,運也是你自己的,我雖是你姊姊,也護不得你時時刻刻。給你一個忠告,離豫平郡王遠一點,他的水太深,你並不是我,駕馭不了這樣的人,小心淹死了都不知道。”
霍穆穆低聲應是,眼睛裡卻閃爍著不安分的光芒。“我不會讓他把我當傻子的,”她抬起頭對女皇道,“請陛下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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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彎如鉤,位於出雲行宮所在的伏牛山腳下一處不起眼的農家莊院,楚國夫人走下馬車,在侍衛的護送下匆匆邁進院子裡。
一個侍衛燃起燭火,火光霍霍、陰暗的廳堂裡,時間一點一點在流逝,窗外偶爾傳來夜鳥的叫聲,在這晦暗不明的夜裡顯得有些滲人,霍穆穆脫去戴著的帷帽,眉頭微蹙起,問,“怎麼還沒有來?”
門口處終於傳來響動,楚國夫人精神一震,看向那處,卻見一個勁瘦挺拔,如標槍一樣的男子站在門框中間,燈光拉斜了他的影子,從門口一直延伸到她的腳下。
“誰,什麼人?”侍衛意識到不對,急忙想搶上,外面卻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呼應的動靜,兩名侍衛白了臉,就聽那人喑啞低沉的聲音道,“姑祖母,您是在等他嗎?”
來人一步一步,走到了廳堂內的火光之下,其臉頰瘦削,眼睛像是修羅血池裡的深潭一般,慢慢亮出右手裡提著的東西——是一顆人頭,那人眼睛還睜著,顯是剛剛才被砍下。
楚國夫人臉色青白,後退了一步,“霍煌!”
霍煌看了看手中的人頭,將它的頭髮鬆開,頭顱骨碌碌滾了過來,霍穆穆一手撫住自己的胸口,“霍煌,你想做什麼?”
“這話應該是侄孫兒來問姑母才對,請問姑祖母想做什麼?”霍煌停下腳步,問她道,“您一回來,就指使他,”指著地下的頭顱,“集合您的那些人馬,夫人,如果您想收回您的人,直接跟我說就好了,為什麼要這般費事呢?”
楚國夫人嘶聲道,“這些都是我的人!霍煌,你忘了當初來求我的時候的樣子了,你是隻狗,是得勢便張狂的惡狗!”
霍煌沒有爭辯,也沒有冷笑,他的臉上沒有表情,只淡淡道,“夫人,您沒有聽說過,有句話叫因時而異嗎?他們確實都是你培養的人,但論帶兵,你本就不如我,這沒什麼好失落懊悔的。”略略一頓,“只要您,還站在我這一邊,他們,自然還都是你的人。”
楚國夫人一手撐著案子,一手仍捂在胸口上,火光照著她的臉,晦暗不明。
申牧、霍煌,申氏、霍家,女皇……她想到方才女皇告誡她的話,一咬牙,抬頭看向霍煌,“你要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