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楚國夫人重新回到京城的,是高昌前線大捷的訊息。
臨江王妃林氏又喜又憂,喜的是,被貶去蜀地的母親終於重新回到宮廷,還恢復了楚國夫人的封號,憂的是,霍既定父子三人被女皇放逐,霍家唯一可以依仗的男人,竟就是那個曾羞辱過自己母女的霍煌。
一燈如豆,楚國夫人沐浴完畢,穿著寬大的衣袍,問林王妃,“臨江王就快要死了,你還呆在這裡做什麼。”
林王妃冷笑著不屑,“我那時候真是傻,強求一個不願意的人有什麼意思,母親,我跟著他,真是一天歡喜的日子都沒有過過。我不回去,他弟弟都不回,我回去做什麼,左右他臨死前見不見到我都無所謂。”
霍穆穆白了她一眼,“隨你。”霍家人自來是情濃時狂似火,清淡時薄如紙。林王妃忍不住問,“母親這次回來有什麼打算?”
“我能有什麼打算,難不成你還期翼著聖上故去後,讓我坐皇帝?”
林王妃心跳的砰砰的,“這…這也不是不可能。”
“放屁!”霍穆穆輕斥,“像你這樣的蠢貨,還想著在京城裡翻雲覆雨,趁早給我回臨江,還能保住你一條小命。”
林王妃被她罵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囁嚅著,“難道,就讓霍煌那野種子得了意?還有虞阿圓那小賤人,母親,她可是害的你被陛下發作丟臉,我,我受不得這樣的氣!”
霍穆穆被她聒噪得心煩氣悶,心腹的侍女進來到耳邊耳語幾句,她眼睛頓時一亮,命,“給我更衣。”
林王妃奇,“這麼晚了,母親是要見誰?”
霍穆穆雖不再年輕、但依然嫵媚的大眼睛側側瞄了她一眼,“好客不嫌晚,你下去吧,我還有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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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平郡王在書房等候,這書房佈置的奢華優雅的,一貫是楚國夫人的作風,不多時,移門開了,楚國夫人窈窕的身影出現在門口,“阿牧,你來了。”
申牧站起,向她行禮。
“恭喜夫人歸來,”略略寒暄,雙方分主客坐定,申牧問她道,“夫人這次回來,有什麼打算?”
霍穆穆一笑,沒有回答。過一會才道,“阿牧問了一個和阿玫(注:林王妃名字)一樣的問題,予故而笑出。”
申牧觀察她的話語、神色,也一笑道,“所以說吾等都是一家人。”
“怎麼會是一家人?”霍穆穆柔和得反問,聲音軟媚,“我姓霍,你姓申。”
申牧道,“姓霍,也未必就與夫人等一條心,姓申,也可以和夫人一起,共同謀事。”
“哦?”楚國夫人眉間一動,“阿牧說的是何事可謀?我竟不明白。”
申牧看著她,“陛下老了。”
室內一片靜默,只有燭火在跳動。霍穆穆看向申牧,豫平郡王自小就是個出色的孩子,他沒有申家人的那種英武豪邁,熱烈張揚,卻是最懂事、也最知道權衡的那一個。霍穆穆永遠都記得當初阿玫發瘋一般的要嫁給他的兄長臨江王,申牧去勸解嫂嫂自裁的那個午後。她躲在門後,看著申牧平靜得將嫂嫂勸解引導向自裁身亡,最後他站在那女子的屍身邊上,大拜伏地,那時候他才只有十四歲。
除了姐姐霍昭,她不曾見過如此無情又理所當然的人。
二十年過去了,霍穆穆不記得有見過申牧有過情緒波動的時候,他身上流著的是申氏的血,但真太不像一個申家人。他似乎永遠在隨著大勢和理智做事,或者說他本身就是大勢的一個指標,當他說女皇老了,霍穆穆知道,自己的姐姐,真的是老了。
她沉吟了半晌,緩緩道,“霍煌雖然歹毒,但畢竟姓霍,我為什麼要信你?”
申牧道,“不知夫人有沒有聽過一句話,獨木難支。霍煌確是名將風流,如一把快刀名劍,但其鋒再利,沒有霍家人集體一致的鼎力支援,難以成事。而我申氏,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陛下雖屠殺了許多申氏子弟,但,鄭王仍在、寧王仍在——陛下她一直保留著申氏的根莖,而他們各自都有優秀的子孫,有齊心支援的大臣們——夫人,孰強孰弱,誰值得您支援——而您本身又有與霍煌決裂非常好的理由,您現下轉圜,當是最好的時機。”
霍穆穆再沉默許久,抬頭深深的看向他,“我有一個小小的心願。”
申牧沒有說話。他知道她想說什麼。
“你知道我想要什麼,”霍穆穆道,眼睛裡閃過一絲冰冷的笑意,“我要她死,阿牧,她必須得死。這就是我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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