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既定對夫人像三孫子一樣,對自己的兒子和屬下門客卻是一等一的兇狠專斷,說一不二。
他亦不是豪奢之人,小廳裡,虎回頭鷹展翅的八連幅託座屏風內,霍既定身穿布袍,頭戴烏紗璞頭,與霍笙和幾個心腹議事。
霍既定盤腿坐在榻上,其他人圍坐椅上,中間的方案擺著幾道珍饈美酒,一個歌姬在邊角處彈奏。
他面色黑沉,大抵是剛受了老婆的氣,胸中不順,還是霍笙先道,“申時軼與高句麗的冰場大賽,乃是大典當天的重頭戲,要讓他敗了才好。”
霍既定道,“你這是為了給自己報私仇,還是正經說?大典乃揚我天、朝之威的重大事體,豈能當成兒戲,還是當以國事為重。”
霍笙道,“爹,這國若是您的國,自然當維護,但若是別人的國,咱維護個鳥啊!”
“啊哼!”霍既定重重一咳,“休得胡言!”臉色更加深沉,卻看向其他人,“你們以為呢?”
一人道,“女皇酷愛排場面子,在內政上如此,在外交上更不必說。若是讓申時軼在大典上給陛下丟了面子,卻是個很好的時機。須得讓陛下覺到申氏無人,才好圖謀後來。只不過,申氏後人中,除了申時軼,還有豫平郡王。”
霍既定冷冷得笑,“豫平雖然深沉,但是第一等的聰明人,人太聰明瞭就少了一種衝猛勁,遑論他之於陛下,還算是旁枝,不足為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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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近到洛陽,天氣愈加寒冷起來。這一天終於快到城門,道路卻堵塞了,侍衛去前面探問了回來,告訴豫平郡王,“這幾天連續下了兩天的雪,橋路面有些損毀,城門將正帶著士兵們搶修。預計一個時辰可以修通。”
申牧看看後面,現在想退回去轉到其他城門進入已不大來得及,便道,“那就等等吧。”
他回到車廂,告訴虞盛光還須等一個時辰。少女在他的滋養下,越發有華貴的意態了。她剛歪了一會子,臉上有一些薄暈,申牧摸了摸她的臉頰,還有袖子裡的手,虞盛光臉上的薄暈加深了,豫平郡王委實是一個很奇怪的人,那一天在他的書房內室,他抱著她,親吻她的頭髮耳朵,盛光以為他會像申時軼一樣想要“欺負”自己。可是這大半個月以來,對方除了喜歡抱一抱她在懷裡以外,幾乎可以說是完全以禮相待,彷彿在刻意得保持著一種距離。
就像現在,豫平郡王的手觸到她的臉頰,虞盛光覺得他還要流連,往下到脖子裡的時候,他卻收回了,只是溫和的告訴她,“前面是永平郡王的馬車,看見了我們的侍衛,要我過去他那裡坐一坐。”
虞盛光知道永平郡王是宗室裡較為年長的一位郡王,因為是瘸腿,身體還有其他疾病,幾乎是廢人一個,躲過了女皇的屠殺。坐直身子,送他下了馬車。
小空上來對她道,“永平郡王的車在最前頭,離咱們有五里地。”
虞盛光未料到竟堵了這麼遠。
過了不久,後面傳來騷動,似乎是什麼人在驅趕排隊的車馬人群,硬讓別人讓路。
哄哄嚷嚷的聲音愈發逼近他們的馬車,一個侍衛上來報說,“小姐,是楚國夫人的馬車,咱們讓嗎?”
楚國夫人,女皇霍昭的幼妹,最受她寵愛、亦是當朝最有權勢的女人。虞盛光道,“讓。”
侍衛領命下去。
可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道路本來就窄,這幾天更聚集了從外地趕來參加大典的王侯貴族,加上一般的百姓,擁塞了這麼長時間,可以說是流水不通。楚國夫人車馬寬大,他們的馬車避讓到了一邊,可是還有許多百姓被從後面擠過來,擁到這一處周遭,楚國夫人的車根本過不去。
虞盛光聽到外面楚國夫人的衛侍們呼喝著用皮鞭和長棍驅趕百姓,不時有人的痛哭和哀嚎聲傳來,還有孩童的嚎啕,開啟車壁簾往外看,只見人們被擠得像潮汐一樣左右擺動,紛紛躲避著皮鞭棍棒,好一些不幸被擊中的滿臉鮮血,她心揪在一處,詫異於楚國夫人竟如此霸道,就算擠到最前,難道路沒有修好她就能過去麼?吩咐小空拿來大氅。
虞盛光剛踏出馬車,就見一身著楚國夫人徽號服裝的侍衛,或是驅趕不動人群,終是煩了,舉起長、槍就向一人刺去,不由嬌斥一聲,“慢著!”
她的聲音小,同時一根長鞭破空而來,捲住侍衛的長、槍,微一用力,便令到侍衛收回攻勢,一個低醇冷厲的聲音道,“你這槍應當是殺賊人,破敵虜,怎麼往百姓身上招呼去了?”
虞盛光聽到這聲音,身子一震,望過去,果然是申